“你……你竟然……”東方宴渾身顫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假妹妹居然還對自己懷有這樣齷齪的心思。
難怪聽聞他成親的事後,她會反應那麼激烈。
“你真讓本王覺得惡心!”他以劍相指出,滿臉憎惡。
紅燕兒不敢置信地看著東方宴:“哥你……要殺我?沒有血緣關係,我在你眼裡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嗎?這五年相依相伴的感情難道都是假的嗎?”
東方宴冷冷地說:“這五年的時光,不過是你竊取的罷了。若非如此,你這樣的賤民,根本沒有資格出現在本王麵前!”
紅燕兒臉色蒼白,萬分驚愕:“你竟然說我是……是賤民?”
這五年以來,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出生,以高貴的郡主自居,張口閉口就怒斥彆人是賤人。
可到頭來,她最喜歡、最在意的男人,卻口口聲聲罵她是“賤民?”
而東方宴天生高貴,等級尊卑的思想深刻在骨髓裡。
一想到自己被這低賤的女子,喊了這麼久的哥哥,甚至還肖想不該有的感情,他就有種仿佛被玷汙了的惡心。
惡心得他恨不能,直接將其斬殺。
殺念一起,他的長劍也隨之送出,卻在又在中途稍稍偏離了要害,隻刺入了紅燕兒的肩胛處。
紅燕兒痛得滾出了淚水,可眼裡卻露出驚喜:“你偏了劍鋒?哥,你還是心軟了,舍不得殺我了對不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不可能會如此狠心待我……”
東方宴咬牙切齒地道:“本王隻是覺得一劍殺你太過便宜了!你謀害皇族、冒充郡主,按律當處腰斬!來人,把這冒牌貨送去天牢等死。”
“不!哥你不能這樣對我。你說過的,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你怎麼能拋棄我,怎麼能送我去死?哥哥,哥哥……”
紅燕兒還在不甘心地叫嚷著,企圖換回一點往日情分。
可東方宴決絕地轉身,任由侍衛將她拖走。
他的神色冰冷無情,但心底依然有些幾分說不出的感覺。
五年的相依相伴、兄妹情深,即便是欺騙,也早已不知不覺在生命中落下了痕跡。
眼淚滾出,既有恨,也有痛。
但是很快,他擦去眼角的淚,抬眸望向清安郡主的魂魄——他真正的妹妹。
“清安……”
他想要道歉,想要問問妹妹能否原諒,可又覺得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明明是自己的錯,可最受傷的卻是無辜的清安。
他轉身問謝守正:“可有辦法複活清安郡主?謝大人,隻要你能幫本王這一次,本王念你大恩,必將湧泉相報。”
謝守正滿臉詫異:“王爺,你這簡直異想天開!彆說郡主已經死了五年多了,就算是新喪,想要還陽都不可能。生死有命,陰陽有彆,不可強求啊!”
“本王偏要強求!”他眼眶猩紅,偏執地問,“你們玄鏡司不是有奇人異士嗎?本王就不信,這世上沒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辦法!”
謝守正說:“若真有人起死回生了,那才是我們玄鏡司要管的事。要不然,大家都不想死,都要死了活、活了死,這世上豈不亂套了?”
東方宴還要再說什麼,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低頭就看到一隻清瘦的手,拽著他的袖子晃了晃。
伴隨著怨念消失,清安郡主的魂魄也恢複了生前的模樣,屬於人的理智和記憶也全部回歸了。
她拽了拽哥哥的袖子,然後打了幾個手勢。
東方宴看不懂。
林傾月幫著解釋:“她說她要走了,讓你不要難過,更不要強求。她還說,她沒有怪過你,是假郡主太壞了。”
清安郡主感激地衝林傾月點點頭,又是一通比畫。
林傾月繼續當翻譯:“你妹妹希望你當個好王爺,要向你們的父親一樣,寬容治民,不要暴虐。”
“清安……”東方宴淚流滿麵。
他的妹妹啊,從小就是善良的人,寒冬臘月看到路邊快要凍死的母子,就毫不猶豫地解下身上昂貴的狐裘相贈。
聽說外頭鬨饑荒,王府的存糧也不多時,她捧出所有的珠寶首飾,命人換糧賑災。
連父王都常言:“若清安是男兒身,必是造福四方的仁善之王!”
這麼好的妹妹,怎麼也不可能長成假郡主那種蛇蠍心腸的人啊!
有眼無珠的,是他東方宴!
清安郡主的執念已消,便該離去了。
一陣風起,她的魂魄化成了無數金光點點,在東方宴的周圍縈繞了一圈後,飄向了遠處。
沒人注意的是,其中有一點金光落到了林傾月的掌心,悄無聲息的融入她的身體裡。
那是清安郡主答應給林傾月的功德。
東方宴還試圖要抓回妹妹,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妹妹消失,無可奈何。
“清安啊……”他流著淚在冷風裡站了很久後,才轉身一言不發地離去。
悲涼的背影,踉蹌的步子,一點點地沒入夜色裡。
就連林傾月看著,都忍不住覺得他好可憐。
就是不知道,當他發現自己的心上人,也是個冒牌貨時,會作何感受。
一想到此,林傾月暗暗期待起來。
“王妃。”喚她的是謝守正。
林傾月微笑:“喲,謝大人還沒走?可是需要我送送?”
謝守正說:“不敢勞煩王妃。隻是下官心裡略有疑惑,不知道王妃可否解惑?”
林傾月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謝守正捋著他的山羊須說:“普通的鬼魂,能化為‘厲’的,已是難得。成‘煞’的,就更是罕見。那清安郡主死了五年有餘,五年時間都沒能化厲,怎麼突然間就能化厲,又化煞了呢?”
林傾月反問:“謝大人認為呢?”
“她對王妃您言聽計從,且心存感激,所以是王妃用了什麼手段促使她化厲,又化煞?”謝守正盯著林傾月,似是想從她臉上看出真相。
林傾月乾脆地承認:“不錯。”
謝守正臉色一肅:“王妃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有如此本事?”
林傾月笑說:“我是何方神聖不重要,重要的是謝大人您是何方妖魔?若是叫人知道,堂堂朝廷五品官員,玄鏡司的鑒邪使乃是一頭灰狼所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你這所謂的鑒邪使,鑒的又是哪門子邪?可鑒過你自己?”
此話一出,謝守正當場色變,急忙環視左右——
所幸王府侍衛離得遠沒聽到,自己的兩個手下又都是心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壓低了聲音道:“王妃居然連我的真身都能窺透,果然非同一般。我謝守正雖為異類,但從無害人之心。能坐上如今這個位置,全憑自己的本事。”
“也罷,既然你不想透出底細,下官也可以不再追究。”
“但有一點,還請王妃記好。玄鏡司誅天下邪祟,保家國安寧。下官身為玄鏡司主官,若是發現王妃有害人之舉,哪怕玉石俱焚,也絕不姑息!”
林傾月說:“自然。”
說得差不多了,謝守正也不敢再久留,怕被對方挖出更多蛛絲馬跡。
而林傾月也回到自己的秋水院裡,打坐修煉。
雖然今日賺了些功德,修為也稍稍提升了一些些。
雖然比不過從前,但她並不著急。反正那些功法都爛熟於心,修煉起來也能事半功倍。
東方宴一夜未睡,他神色雖然還有些憔悴,但已經從昨夜的打擊中舒緩過來,正在心裡默默盤算,等下進宮後該如何淡化假郡主的事。
當然,假郡主必須死。隻是,他不希望因為此事,讓聖上對他生出任何不滿。
他最近收到消息,太子已經是個活死人了,聖上也開始認命。改立儲君的事,迫在眉睫。
對於儲君之位,東方宴可以早就誌在必得。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還有真郡主的後事,也要派人去處理,他不能讓妹妹的遺骸屍沉荒井。
臨出府之時,他忍不住又想起昨夜林傾月的種種表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明明是侯府嫡女,為什麼會養在鄉下?
以及她的種種本事又是和誰學的?
之前,林傾月的一切,東方宴都不在意。但如今,卻不由得好奇起來。
於是他召來手下,去往林傾月長大的南屏鄉下,調查她的過往。
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忙著進宮麵聖,一時忘了三朝回門之事。
長寧侯府,也就是林傾月的娘家,為了三朝回門的事情,從昨兒就開始忙活起來。
倒不是多麼在意林傾月,隻是為了迎接晉王的到來。
到了回門這一天。一大清早,全家老小老早就在眼巴巴地等著。
可左等右等也沒見晉王的影子。
最後,長寧侯林霄隻好派人去王府詢問什麼時辰回門。
林傾月正捏著果子吃,忽然聽說侯府派人來問什麼時候回門,她嫣然一笑:本座怎麼把娘家人給忘了呢?
碧兒擔憂地勸說:“王妃,要不還是等王爺回來了,再回門?”
從前待字閨中時,林傾月就沒少被侯府的人作踐。
連帶著,那些勢利眼的下人們都明裡暗裡地欺負她,連過冬用的衣物都克扣。
她凍得滿手生瘡,卻還被親生哥哥譏諷:“粗手粗腳,連丫鬟都不如。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上不得台麵的妹妹?”
那時的林傾月,自卑怯懦什麼都不敢去爭取。
如今,就算她是晉王妃了,可依侯府那些人的德行,若是沒有晉王給她撐腰,隻怕也會遭遇難堪。
林傾月淡淡一笑:“若是自己的腰杆夠硬,就不需要仰仗任何人!”
侯府眾人在大門前等候多時,直到日上三竿了,依然遲遲不見人來。
眾人便都有些不耐煩,連周氏都不滿地嘀咕:“離得也不遠,怎麼也不知道差人來說一下回門的具體時辰?”
林如珍不安地道:“母親,姐姐是不是還在怪我?是我不好,那晚一時衝動跳湖輕生。我也沒想到,晉王居然會為了來看我,在新婚夜拋下姐姐。”
侯府長子林如風冷嗤:“若非她巧用心思,做下那等傷風敗俗的事情。如今嫁給晉王的,該是妹妹你才對。”
“委屈你了。”周氏心疼地摸了摸林如珍的臉頰。
長寧侯林霄也是後悔不已,早知道林傾月會在他時辰宴上,不知廉恥地勾引晉王,害得他成為全京城的笑柄。當日就該把她鎖在房裡,不讓她出來見人。
雖說現在也算和晉王攀上了姻親,可晉王記恨在心,未必把林傾月當正妻看。
果然,新婚當晚,晉王就拋下了他的大女兒,跑到侯府對他的小女兒噓寒問暖。
隻怕那鄉野長大的大女兒,根本留不住晉王的心,早晚要做下堂婦。
“珍兒。”
“爹爹,女兒在。”
“稍後晉王到府,你好生招待。他對你,終歸是與眾不同的。”
“女兒明白。”
“公爹,這似乎不大好吧?”說話柳氏乃是林霄的兒媳婦,林傾月的嫂嫂。也是唯一對林傾月表達過善意的人。
可惜柳氏嫁入侯府三年無所出,公婆嫌棄,也留不住丈夫的心,在侯府的地位比林傾月好不了多少。
她一向少言寡語,明哲保身。可此刻,聽到公爹和小姑子的對話,實在覺得荒唐。
哪有大女兒才成親,就讓小女兒去勾引姐夫的?
是以,她才忍不住出口多說了一句。
結果才說了一句話,就被丈夫林如風甩了個耳光,罵道:“侯府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多話了?滾回後宅去!”
周氏也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有那個閒心,不如想想怎麼為我們侯府綿延子嗣!今年若是再無身孕,彆怪侯府不念舊情!”
柳氏捂著臉,含著眼淚,轉身進去了。
就在這時,眼尖的仆人忽然喊了一聲:“晉王府的馬車來了!”
於是眾人都收斂了心神,等著迎接晉王大駕。
馬車在侯府門前將將停下,林霄趕忙上前一步,道:“長寧侯林霄攜家眷恭迎晉王殿下。”
長寧侯已世襲了五代,早些年是榮耀過,可從林傾月的爺爺開始便沒落起來。
到了林霄這一代,也隻勉強混了個不入流的閒職。
早兩年,就聽說陛下有意縮減勳貴子弟們的世襲。
林家慌了,到處請托關係,錢財花去不少,可長子林如風的世子之位至今沒能請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