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雲層灰白，天海武道學院的中央廣場已經站滿了人。
初夏的風帶著一絲潮氣，吹不散空氣中隱約的火藥味——今天，是覺醒日。
一個少年站在人群最後方。
他穿著洗得泛白的校服，袖口還有被縫補過的痕跡。他沒戴校徽，胸口沒有代表班級的顏色，背挺得直，但沒人看他。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
林北。
全市編號a370，唯一的“四測廢檔”。
這是第四次了。
前方，隊伍緩慢移動。每一名學生登上覺醒台時，圍觀者便會自發報以掌聲或竊竊私語——這是今年全城最高規格的一場檢測，足足有十三家高武學院派出了觀察員。
“下一個，葉秋。”
聽到名字時，前排一陣輕微騷動。
那是天海四中出名的“風係種子”，父母皆是二階武者，葉秋本人在模擬戰中，已表現出初級靈力回路的跡象。
他登台時，有女生小聲說：
“葉秋好帥……”
“他要是覺醒風影武魂，就穩進雲嶺高武內府了吧？”
“看起來好輕鬆啊，跟參加頒獎似的……”
林北聽著這些話，沒什麼表情，隻是手指在掌心輕輕蜷著——那是他第一次覺醒失敗時養成的習慣。
幾秒後，覺醒塔發出“嗡”的一聲輕響。
柔和的藍光灑在葉秋頭頂，他閉眼，像是在等神祇降臨。
“檢測完畢——靈魂共鳴值：7614。”
全場一片掌聲。
“武魂類型：風影之刃，初級稀有種！”
接著導師宣布：“覺醒合格，a級推薦檔，已納入重點培養序列。”
葉秋淡淡一笑，朝下方揮手，然後走向導師席領取覺醒印章。
林北依舊站在原地。
掌聲持續了幾秒，沒為他停留分毫。
他站在人群最末，不出聲，也不動。
隻有掌心那枚隱約泛紅的疤痕，在光線下有些紮眼。
那是第二次失敗時留下的。
當時係統短路，反噬能量回流，幾乎燒穿了他半個手掌。
沒人為此負責，也沒人安慰他。
林北也沒聲張。他像一塊石頭一樣，沉默、僵硬、可有可無。
身後兩個男生低聲道：“林北又來了？”
“真服了他，真想當武者，怎麼不先重塑體質？四次失敗了還不死心。”
“嘖，也不看看他家什麼背景。”
“他爸在東城區垃圾場當臨工的吧？以前是個武徒，斷了一條腿，淪落成那樣……”
“也難怪他覺醒不出，廢物的血脈，不會變奇跡。”
聲音不大，但足夠林北聽見。
他沒回頭。
也沒爭辯。
隻是腳下輕輕往前挪了一寸。
又有三人測試完畢，其中一人哭著退場——覺醒失敗。
全場發出一陣同情的歎息。
“第一次就失敗，好慘……”
“唉，比林北還是強多了，人家起碼是第一次。”
導師翻看名單，眉頭一動：
“林北，編號a370，四測重啟檔。”
這幾個字一出口，連原本竊竊私語的學生都安靜了片刻。
隨後，一道不合時宜的笑聲從人群裡響起。
“林北又來了？我靠，他這是要集齊五次失敗召喚個天魔嗎？”
幾人哄笑，連一旁幾個觀察員也皺了皺眉頭，有人低聲問：“怎麼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學生再測？”
但導師還是維持了基本程序，揮了揮手：“上來。”
林北終於動了。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像是在走某種公開處刑的刑場。
台下有人喊：“彆燒塔啊，兄弟。”
又是一陣笑。
林北站定，站在塔下那一刻，他閉了閉眼。
心跳有點快。
不是因為怕。
是因為他感覺——今天的塔，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風，很靜。
覺醒塔的光柱緩緩落下。
藍色光芒灑在他頭頂，仿佛溫柔拂麵，和前幾次一樣，但林北的背脊，卻慢慢繃緊了。
像是某種熟悉又陌生的預感，從皮膚表麵一寸一寸爬進骨頭。
檢測開始。
係統開始讀取。
儀表靜默。
五秒。
十秒。
導師皺眉，準備說話時——
檢測塔頂部忽然閃了一下，像是……卡殼了。
眾人開始低聲議論：
“怎麼回事？”
“係統出問題了？”
“他是不是又把塔搞炸了？”
“那台塔可是靈魂等級b+的遺構啊，不會真出事吧？”
林北站在光柱下，沒說話，沒動。
可他的身體裡，卻像有什麼東西，在醒來。
——但這一切，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氣息。
他仿佛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在靈魂深處輕輕響起：
“……你終於，回來了。”
那聲音，微弱如同耳語，又像遠古的鐘聲。
林北的眼神，第一次輕輕晃了一下。
但台上，儀表依舊是一片空白。
覺醒台頂端，靈魂鏈接水晶忽明忽暗。
像是接觸到了什麼不屬於這個維度的東西。
周圍的導師開始動了。
主測試官走上高台，眉頭緊鎖，盯著顯示儀：“奇怪，檢測裝置沒有響應。可這不是設備故障……是靈魂反饋數據被屏蔽了？”
他下意識看向林北。
少年站在原地，低著頭，眼神藏在睫毛的陰影下，脊背筆直得幾乎像根鐵棍。
沒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
測試官皺眉，調出備用參數。
下一秒，全場靜了一瞬。
儀表上——
靈魂共鳴值：——
對，連數字都沒有。
“怎麼可能是空白？！”有個導師驚出聲。
“覺醒塔都已經響應了，不可能毫無反饋！這不是未覺醒，這是……被阻斷！”
那是比覺醒失敗更詭異的情況。
失敗，起碼還有數據。
而阻斷，意味著係統層麵拒絕解析。
就像有人在用某種權限，比測試塔還高一級地……屏蔽了一切讀取。
“把他拉下來！”有人站起來，聲音略帶焦躁，“彆耽誤後麵測試，這個檔案我記得，林北，四次失敗重啟，精神力極弱，體質不合，沒希望了。”
“係統有概率判斷錯誤。”主導師猶豫道，“要不要申請人工檢測？我記得這種情況三年前出過一次……”
“出過，然後那個學生當場自燃，精神鏈直接反噬爆裂，還害塔停用了兩個月！你想再來一次？”
兩人低聲爭執，台下學生已經看得有些無聊，幾個女生在翻著通訊腕環聊天，男生則掏出零食邊看邊笑。
“這次他彆出事啊，上次那手燒得像黑炭，嚇死人。”
“他還真能堅持。”
“唉……他是瘋子嗎？”
“也可能是賭徒吧，賭最後一把。”
……
林北沒聽見這些話。
不。
他聽見了，但聲音變得很遠。
他耳朵裡，是一種低低的轟鳴。
像血液在倒流，像鐵鏽劃過骨頭，像萬千細小的腳步在他的識海裡行走。
風停了。
光沒熄滅，但不再照耀他。
光在他身上“退開了”。
那是很反常的事。
所有能量都應當向“武魂之核”靠攏。
可在林北體內，所有光與能量都在“躲避”——像懼怕什麼。
就像，有個看不見的存在，正從他體內緩緩睜開眼。
一股極度細微的威壓，從他脊椎某一節骨骼裡浮出，順著神經擴散，流向全身。
林北眼前忽地一黑——
又一個聲音，在他腦中緩緩響起。
不像剛才的耳語。
這次，是極端清晰、極端冰冷的聲音：
“檢測模塊已接入：破戒之源。”
“維度錨定失敗。”
“該宿主武魂：權限不足，暫不可讀取。”
“提示：該武魂等級超過本檢測權限，已進入‘未知級’。”
“是否啟動‘折疊解析’？”
林北腦中一片空白。
他根本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可那聲音不等他回應，自行道：
“檢測時間過長，默認啟動。”
下一秒。
覺醒塔忽然震顫了一下。
所有的光，在那一刻熄滅。
轟！！
靈魂鏈接水晶猛地碎裂，飛出三道裂紋。
所有測試導師全體起立，防禦本能激活。
一道刺耳的高頻音響穿透整個廣場，像無數鋼針紮入耳膜——
“檢測中斷！檢測中斷！”
“檢測中斷！！”
林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退半步，手心劃破，鮮血滴在地麵。
但他眼神沒有一絲迷茫，反而第一次，有些清醒。
他緩緩抬起眼。
看著那座覺醒塔。
塔身上浮現出一道細小的紅線。
像是從內部，被裂開了一道縫。
沒人看見——
在那一條縫的最深處，有個極其細小的瞳孔，正窺視著外界。
那不是武魂。
那是什麼……更低層的東西。
屬於“意識之下”的某種存在。
林北呼吸變得淺了點。
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他知道，他“覺醒”了。
但這不是他選的路。
是……它，選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