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大喜過望,趁著儒生攙扶老爺子的間隙,悄悄取出宗望的首級,藏於四輪車下。
牛車繼續上路,那儒生想來有些認生,一路並不主動言語,隻不時輕甩鞭梢催趕老牛。
倒是老爺子按捺不住,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
說到宋室羸弱,遭金人欺淩時,儒生竟潸然淚下。
老爺子見狀,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小哥可是有什麼心事?”
儒生抬手拭淚,沉默片刻,才低聲道:“祖上曾是陝中大族,四年前金人南下,祖業毀於一旦……如今朝廷偏安一隅,不思北伐,實在令人心寒。”
李進聞言,眼神閃爍,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輪椅下的首級。
陳柚察覺到他的動作,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
老爺子聽罷,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世道艱難啊。不知小哥如何稱呼?”
“晚輩姓王,草字允卿!”
“王允卿,這名字十分雅致!”
老爺子說到這裡,忽然一頓,嘴裡喃喃重複‘王允卿’三字。忽而一拍大腿,驚道:“莫不是王中孚?”
那儒生一愣:“老丈認得小可?可是小可遠親?”
李進見老爺子激動異常,順著儒生的思路想當然地就以為,老爺子怕是見著自己祖宗了!
卻不料老爺子激動地抓住王中孚的右臂,像是摸著某件寶貝似的上下撫摸,前後翻看。
王中孚下意識想要抽回手臂:“老丈這是作何?”
陳柚也覺得老爺子有些失態,正準備道歉。卻聽老爺子欣喜若狂:“誰能想到此行居然買一送一,教我摸到王重陽的手了!”
李進與陳柚都同時愣住了!
“你說啥,這位是重陽真人?”
“外公!”
王中孚更是呆若木雞,差點以為遇到了三傻:“諸位這是……”
最先反應過來的李進連忙捂住老爺子的嘴。
對方即便是重陽真人不假,但也是幾十年後的事。
老爺子這是妥妥的劇透,觸發的何止是蝴蝶效應?
“叔,你糊塗了。這位王公子是位舉子,哪來的重陽真人?”
陳柚也回過神來,連忙打圓場:“外公定是又犯糊塗了。王公子莫怪,老人家年事已高,時常認錯人!”
王中孚眼中的困惑漸漸化作若有所思的神色。
“無妨!”
他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裡竟帶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氣度。
“老丈倒是提醒了在下。人生際遇,本就難測。今日是落第書生,來日便可是問道長生的化外之人!”
頓了一頓,渾然朗聲吟道:“莫道儒冠誤此身,從來詩書不負人!”
接下來這一路,李進和陳柚再不敢讓老爺子開口亂說,輪流看著老爺子,生怕他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
彼時林家莊內,江湖豪傑雲集。
龍華寺達摩院首座普智、丐幫九袋長老董不歸、黃山派掌門吳泰寧等數十位武林泰鬥齊聚正堂。
莊主林明遠一襲錦袍,手持英雄帖,沉聲道:“諸位,今日之會,不為江湖恩怨,隻為共商抗金大計……”
話音未落,堂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莊丁跌跌撞撞衝入正堂,麵色煞白。
“莊主!莊外來了兩人,自稱有十萬火急的軍情!”
堂內群雄聞言,紛紛按劍而起。
黃山派掌門吳泰寧眉頭一皺:“此等機密要事,何人知曉?”
林明遠大手一揮:“請進來!”
不多時,一名白發老者攜著一名青年,緩步踏入正堂。
那老者拱手道:“老朽雁門散人,這是小徒蕭雲。我二人途經淮河時,偶見金軍鐵騎星夜南下,特來報信。”
董不歸眯起眼睛:“雁門散人?老叫花行走江湖四十載,從未聽過這名號。”
老者微微一笑:“山野之人,不足掛齒。老朽聽聞諸位再次共商大義,若非事急,斷不會貿然……”
話未說完,一陣清朗的笑聲陡然響起。
“老匹夫,誑人也要找個好點的理由!”
門外又闖進四人,準確地說是一男一女推著一名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另外一個則是背負書笈的儒生。
林明遠臉色一僵:“諸位又是何人?”
輪椅上的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枯瘦,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推車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子約二十五六歲,麵容剛毅,腰間懸著一柄烏鞘短刀;
女子二十出頭,杏眼桃腮,斜挎一張雕花長弓。
至於那儒生,環顧四周皆是凶巴巴的漢子,哪裡有郎中模樣,驚得縮著脖子躲在角落。
這四人不是旁人,正是李進等人。
“老朽司馬徽,江湖朋友抬愛,稱一聲‘神機先生’。”
老爺子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隻是說到此處,忽然像是陷入了沉思,或是遺忘了什麼,竟轉頭去扯身後女子的衣袖。
李進連忙接住話茬:“晚輩李進、師妹陳柚,見過諸位前輩!這位是王中孚王舉子。”
董不歸眉頭微皺,忽而肅然起敬:“可是二十年前以‘天機算儘’,聞名江湖的司馬先生?”
司馬徽微微頷首:“虛名而已!”
李進籲了口氣。
千叮萬囑讓老爺子記住台詞,對方也是答應的鏗鏘有力。哪料一開口,就差些露餡。
北宋哲宗年間,東京郊外有位算命先生,據說算無遺策。曾因酒後直言,批出哲宗“壽數不永”,險些被治大不敬之罪,流放嶺南。
幸得朝中有些官員得過其指點,暗中周旋,才免於牢獄之災。自此隱姓埋名,遁入江湖。
二十年餘來,江湖上偶有“神機先生”的傳聞,卻無人知其真假。
後世說書人更將此事張冠李戴,訛傳成神算子蔣敬的事跡,竟把這樁秘聞歸進了梁山好漢的話本裡。
李進這次特意借用這個名號,一來司馬徽的年歲扮相正合適,二來狐假虎威,多少能震懾在場群豪。
隻是沒想到老爺子多半是因見到王重陽本尊,而忘乎所以。
絕不能再讓這老兒隨意開口了。
當然,李進還有更深層的盤算。
滿堂武林豪傑,全是性情中人,簡直就是行走的憤怒值充電寶!
此情此景,必然是想法設法收集滿羊角的憤怒值,以備不時之需。
“諸位前輩容柄。家師夜觀天象,算到林家莊將有大難。更受劍魔前輩所托,特來示警!”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李進指向雁門散人師徒:“此人乃十年前叛出方臘義軍的‘雙刀震江南’羅毫。當年勾結金狗挑起江南血案,致使大宋千萬百姓家破人亡!”
說到此處,暗暗碰了下陳柚香肩。
後者反應過來,立刻上前一步:“至於他身邊這位,更不是什麼徒弟,而是金軍偏將突屈利!”
羅毫爆喝道:“黃口小兒,怎敢血口噴人!”
【來自羅毫的憤怒值+1】
李進冷笑一聲,將藏在輪椅下的宗望人頭取出,拋至羅毫腳前。
“身為漢人卻甘當金狗,你娘若泉下有知,怕是要從墳裡爬出來掐死你這不肖子!”
這番粗鄙之言讓不少武林人士皺眉,卻精準戳中羅毫痛處。
“你……我……”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看清楚,這是不是你金爹的人頭!你個狗娘養的臭漢奸,當年你爹就該……咳咳!”
羅毫氣惱之下,竟口舌銜接不順,憋得老臉漲紅。
【來自羅毫的憤怒值+1】
突屈利瞥了眼波斯毯子裡的頭顱,大驚失色,情急之下竟用女真語驚呼出聲:“王爺!”
林明遠豁然起身:“當真是韃子!”
羅毫眼見事敗,突然暴起發難,袖中滑出兩柄泛光短刃,直取李進前門。
他見李進前門儘是破綻,料定這一招‘雙龍探海’必此子橫屍堂下。卻不料半道中,被一根長棍攔住招式。
“好條金狗,儘敢傷人?”
董不歸大喝一聲,擋下羅毫誌在必得的一招,長棍接連舞出,
但見棍影重重,恰似銀河傾瀉,又若驚濤拍岸,逼得羅毫連連後退,青石地板上踏出串串蛛網裂痕。
‘叮’的一聲脆響,羅毫手中短刀竟被打落一柄,釘入梁柱三寸有餘。
羅毫右腕劇顫,失聲驚呼:“打狗棒法?”
“狗賊倒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