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還在狂喜見到獨孤本尊,忽見對方踏浪而來,一顆心更是止不住的狂跳。
陳柚見外公激動的身子都微微顫抖,生怕他有個閃失,連忙扶住老爺子顫抖的手臂。
李進倒是滿臉不屑,
無他,主要是陳柚看獨孤求敗的眼神,讓他有點不爽!
那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仿佛世間萬物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三位,可看夠了麼?”
老爺子激動的舌頭直打卷:“嘟嘟……獨孤前輩,那個…”
獨孤求敗淡然一笑:“老丈如此稱呼,在下實不敢當!”
的確,眼前的獨孤求敗看上去不過中年之姿。
麵容棱角分明,劍眉斜飛入鬢,唯兩鬢霜色透出幾分滄桑。衣袂翻卷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
老爺子定了定神:“孤獨大俠,我這趟來就是想問您,究竟因何緣故要立塚埋劍!”
他這話問得太快,李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獨孤求敗聞言,微微一怔,旋即朗笑道:“大丈夫立於天地,自當劍試天下!豈會有埋劍喪誌之念?老丈此言,從何談起。”
李進連忙搶過話頭:“前輩,我等是江北義軍,此番前來隻為打探完顏宗望大軍路線,以便做好應對之策。”
獨孤求敗聞言,目光一閃,似是早有預料:“既如此,倒要勞煩三位一事。”
“前輩請說!”
獨孤求敗將宗望頭顱拋給李進,緩緩說道:
“此去向東五十餘裡,有座林家莊。勞三位將這頭顱帶去,告誡林莊主,金人已暗中派遣奸細潛入莊中,意圖裡應外合,讓他務必小心防範。”
李進接過頭顱,隻覺一股寒意直衝腦門,但更多的是一股熱血在胸中沸騰。
“晚輩定當不負所托!”
獨孤求敗點了點頭:“國人皆如此,何愁大宋不興?”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轟鳴之聲,想是金人的援兵正在趕來。
獨孤求敗眉頭微挑:“我引開追兵,隨後便會趕到林家莊與你們彙合。此事,就拜托諸位了!”
言罷,他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俄而,聽得遠處一聲長嘯。緊接著,原本朝著李進等人奔來的馬蹄聲,也隨之追向了那嘯聲傳來的方向。
三人相對無言,暮色中隻聞蘆葦沙沙作響。
李進見老爺子嘴唇微張,顯然有話要說,當即率先發難。
“老爺子,您這就不對了。咱們花錢來此,可不是讓您當戰地記者的。您這麼直白發問,換作是您,會輕易將平生憾事和盤托出嗎?”
老爺子被李進這一番話嗆得微微一怔,剛要辯解,李進哪裡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這趟大宋之旅,我可是備足了戲碼。錢都花了,就該全身心沉浸其中。細細體味獨孤前輩生活的時代,用心感悟他的人生軌跡。俗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
說到此處,李進忽然湊近老爺子耳畔,故意帶著幾分神秘:
“待水到渠成時,還怕前輩不掏心窩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到那時,不僅知道獨孤前輩葬劍的原因,順道還能和前輩來個忘年交,這才叫不虛此行!”
老爺子聽了這話,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揉著下巴,半晌沒吭聲。
陳柚聽得連連點頭:“我覺得李經理說得對,初次相見,總要留些體麵。外公,的確有些唐突了。”
李進見有人幫腔,立即趁熱打鐵:“正是這個道理!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獨孤前輩交代的任務,然後慢慢走進他的……”
老爺子突然冷哼一聲,打斷了李進的話:“行了,行了!老頭子半截入土的人,隨你們折騰去!”
這突如其來的妥協反倒讓李進愣住。
陳柚輕輕扯了扯李進的衣角,小聲道:“李經理,要不……”
“打住!”
李進突然提高音量,把兩人都嚇了一跳:“我手裡還抱著個人頭,你們就不能替我想想……”
陳柚這才猛然驚醒,臉色瞬間煞白,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李進苦笑著調整了下抱人頭的姿勢:“這玩意兒滲血滲得厲害,我胳膊都麻了。三十多裡路,得尋輛車才行。”
陳柚盯著李進懷中那個被地毯裹著的包袱,鮮紅的血漬已經洇開一片暗色。
“你……你不怕麼?”
李進抽了抽鼻尖:“嗨,乾我們這一行的,早就司空見慣!”
其實,李進也就在陳柚麵前裝裝樣子。懷裡抱個人頭,擱誰不發顫。
再怕,現在也不能慫。
讓他想不到的是,眼下宋金交戰,沿途百姓們早就閉戶逃難。此刻想要找輛牛馬車,談何容易。
三人一路向東,走了約莫十多裡,天色漸黑,連個有人的村落都沒瞧見。
這般走下去,隻怕到天亮也到不了地方,何況還要推著老爺子的輪椅,就更難了!
就在李進感到絕望時,林間忽然傳來一陣銅鈴聲。
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銅鈴聲越來越近,伴隨著車輪碾過枯枝的脆響,在漆黑林間蕩出詭異的回音。
“有車?”陳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又緊張起來:“可萬一是金人的……”
李進沉聲道:“先躲起來!”
三人剛隱入路旁的灌木叢,一輛青布牛車便從左側林子緩緩駛出。
車前掛著盞昏黃的燈籠,趕車的是個青年儒生,一襲麻布長衫洗得發白,正就著燈籠翻看手中書卷。
牛車吱呀作響,在寂靜的夜路上格外清晰。
“是個讀書人!”
陳柚小聲說道,正要起身,卻被老爺子一把按住。
“這兵荒馬亂的時節,哪來的書生夜行?”
李進可管不了那麼多,藏好裹著宗望人頭的包袱,一個箭步衝上小路。
那儒生沒料到此處會蹦出個人來,嚇得手中書卷‘啪’地掉在車板上。
“這位兄台……”
儒生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待看清李進衣襟上的血跡時,聲音戛然而止。
老爺子暗叫不好,急忙命陳柚推著輪椅衝出灌木叢:“我這侄孫方才被金兵所傷,正要去應天府求醫!”
儒生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陳柚身上,大概是覺得這姑娘看起來和善許多,緊繃的神色稍緩。
“金兵的確不講道理。既是傷患,更該速速就醫。小生正要往臨安赴試,若是不介意車馬簡陋……”
李進唯恐儒生反悔,連忙應道:“自然不介意。我聽人說,四十裡外的林家莊有位神醫,最善醫治刀傷,不知小哥可否繞個道!”
儒生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陳柚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輕咳一聲,溫言道:“這位公子,我兄長傷勢實在耽擱不得。若蒙相助,他日定當厚報。”
說著,朝儒生深深一揖,倒是有模有樣!
儒生望著陳柚懇切的眼神,又瞥了眼李進,終是輕歎一聲:“也罷,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快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