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安的話,把我帶入到了自我審視之中。
我才發現,在我心裡,真沒有死人活人的區彆。
白承安看我發愣,問我說:“你不相信我?”
我搖搖頭,說:“我信,但有些事你或許該換個角度想。死亡對於人來說,不見得就是終點。”
白承安皺眉說:“你這叫牽強附會,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你這種說法,是在為那些犯罪的人找借口,對生命不夠尊重。”
我承認,白承安的觀念,才是正常人該有的觀念。
可是他也同化不了我,打從出生我見到的世界就與他不一樣。
與漠視生命無關,活人死人,對我來說是真的沒有區彆。
所以想起剛剛被白承安動搖的那一個瞬間,我在內心自嘲了自己一聲。
這有什麼可糾結的?
但我也不得不承認,白承安身上那種正氣,是有感染力的。
胡家人該是都活不成了,顧弘深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不會在官麵上留下任何痕跡和把柄。
這件事我不能告訴白承安,一個小小的公門中人,動顧弘深隻能給他招麻煩。
我支走白承安,開始在醫院周圍尋找起來。
我依舊不知道顧弘深要從胡家身上得到什麼,但我知道我距離答案不遠了。
因為剛剛我又推演了一下,因果明顯指向胡家。
有些意外的是,最終指向的是胡幼寧,不是胡老三。
但是我要先去見胡老三。
不是見他的人,而是見他逃出身體的魂魄。
不錯,胡老三的魂魄是逃出身體的。
這也是讓我意外的另一件事,胡老三憑什麼具備這樣的本事?
他的魂魄不止能逃出身體,還能瞞過顧弘深,這手段可一點兒也不簡單。
我在尋找胡老三魂魄的同時,他也在尋我,我能夠感受得到。
胡老三魂魄釋放出來的魂息幾乎若不可聞,我圍著醫院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他的藏身地。
地下太平間側邊的雜物室。
胡老三這會兒有點慘,如同喪家之犬。
因為還要留一縷魂氣養著身體,他逃出來的魂魄不全,此時還能凝而不散,靠的全是他手裡握著的一枚桃符。
“凝魂符,這是我外婆給你的?”
看到那枚凝魂符,我立刻就認了出來。
胡老三的魂魄臉色白的五官看起來都不那麼分明,但我依舊看到了他同樣蒼白的眼睛裡浮出來的慚愧。
“這是太太很多年前留給我保命的東西……”
我糾正他說:“這東西無法讓你保命,是讓你留著報信用的。”
胡老三愣了起來,我說:“沒錯,就跟眼下一樣。說吧,顧弘深要從你那裡得到什麼?”
“應天,我錯了,叔真的錯了,求你救救叔,救救叔一家……”
胡老三先沒有回答問題,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表達他的悔恨。
我沒理會。
其實看到凝魂符的時候,我就猜到了,胡家的事該是在外婆的預料之中。
外婆該是也想保胡老三一命的,但是胡老三忘恩負義出爾反爾,保命,就變成了報信。
“應天,求你了!”
胡老三在地上不住磕頭,他的魂魄本就是殘缺的狀態,每磕一下,身體就虛化一分。
我說:“彆磕了,再磕你連遺言都交代不完整了。”
胡老三失魂落魄地望著我問:“真……就沒救了?”
我說:“你也是做了那麼多年生意的人,怎麼目光如此短淺,認為我外婆死了,你就能眛下她的東西?”
胡老三看著我不敢說話。
其實我能猜到他的心態,他不是看輕外婆,隻是看不起我。
他不認為我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能真的繼承外婆的本事。
隻能說,胡老三不是真的精明人。
不然,有外婆的幫襯,他也不可能半輩子了,還隻是一個縣裡的首富。
胡老三似乎從我眼裡讀懂了很多東西,他再次給我磕了一個頭,然後說:“一切錯都是叔的,是叔兩口子目光短淺。但是和幼寧無關,應天,看在她和你自小長大的份上,救救她吧!”
我的因果落到了胡幼寧身上,但至於她能不能活,我做不了主,也不想做主。
我問胡老三:“顧弘深究竟要什麼?”
胡老三說:“不知道,但是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幼寧。”
我問他:“那你老婆是怎麼回事?”
胡老三茫然搖頭,他都不知道他老婆也變成了和胡幼寧一般的鬼樣子。
“去看看她們吧!”
我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他腦門上,與他一起飄到了醫院樓上。
病房裡,胡幼寧和母親各自躺在病床上,四肢全都用綁帶束縛固定。
母女倆都是全身赤裸,她們身上的血肉仿佛都被什麼東西吸走了,隻剩下一張黑皺的人皮。
她們身上隨處可見屍斑,顧弘深和保鏢正在她們赤裸的身體上畫符。
兩張病床前,此時支上了一張供桌,上麵有一塊空白牌位。
“我要殺了他!”
胡老三被裡麵的情形刺激得目眥欲裂,他要衝進去和顧弘深拚命。
我沒讓他去,他的魂魄已經虛化得快要消散,這時候衝進去就真的交代不了遺言了。
我把他送回他的病房,強行將他的魂魄摁回了身體裡麵。
胡老三睜眼,就要爬起來往樓上衝。
可惜他太虛弱,連坐起來都困難。
“應天,求你了,幫叔救救幼寧她們母女吧!”
胡老三頹力跌回床上,老淚縱橫。
我說:“你看到了,她們和你一樣,都活不成了。”
“是我害了他們啊!”
這一刻,胡老三終於悔恨了,可惜,已經無力回天。
我對他說:“仔細想想,顧弘深想要從胡幼寧身上得到什麼?”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老三涕淚縱橫,說:“幼寧也是命苦的娃,當年生下來就差點死掉,是恰好遇到太太才把她救下來的。她活得不容易,所以我才把她捧在手心裡養。”
胡老三掙紮探頭看著我,說:“應天,幼寧她真的不壞,就是被叔寵的失了分寸。你彆怨她,救救她,好嗎?”
我沒應,問他:“當年外婆怎麼救她的,說說經過。”
胡老三說:“我不懂太太的那套本事,太太說她陽魂有缺,太太給她拜祭了一門陰親,才讓她活過來的。”
陰親,包括並不僅限於陰婚,認陰魂做乾親、師門等等都算。
若要陰親起作用,必須拜擁有強大陰德的陰魂。
我終於明白顧弘深要什麼了,他要繼承胡幼寧身上這段陰親。
我問胡老三,知不知道外婆將胡幼寧拜在了誰的名下。
胡老三搖頭表示不知。
我皺起眉頭,拜了陰親不供香火可不行。
胡老三說這些事一直都是外婆在幫忙做。
我問胡老三:“你打心底裡是不是並不信這些事?”
胡老三眼中頓時流出來兩行熱淚,喉嚨裡噎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