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鏡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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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裡的金色液體就是解藥。”

夏溯解釋。

人類向來和憎麵星沒有交集,因此沒有任何關於覆麵的資料。調查員在臨走前向禦紀星,髏骨星,綠星尋求資料,三顆星球紛紛表示不知曉憎麵星的存在。夏溯也詢問了滅琅。滅琅作為活了千年的長者,果然知道一些關於憎麵星的信息。

“老朽的角鬥場中的確有逃離了憎麵星淨化的角鬥士。”

夏溯一聽逃離和淨化這兩個詞語,就明白事情的棘手性。

“據她所說,她的種族有一天開始沒有理由的自殺,不過半個月就滅絕了。那時的她在肆星參加角鬥,所以躲過一劫。”

“老朽略微調查了此事,發現憎麵星的存在就像宇宙的免疫係統。當生命忘卻自身屬於星球的一部分,反而成為寄生者時,憎麵星將會啟動淨化程序。”

夏溯不禁惱怒:“所以他們通過擅自決定清零一整個文明和種族的方式來抵達目的?”

“公正講,老朽覺得人類的確給地球帶去了不小的傷害。但趕儘殺絕,不至於。”

滅琅很是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夏溯並不否認滅琅的話,可是作為人類,她不可能不憎恨覆麵。

“老朽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等處理完這件事記得多來肆星角鬥喔。”

“你就這麼篤定人類能安全度過憎麵星的圍剿?”

“老朽最得力的角鬥士可是很看好你。”

夏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誰?”

滅琅沒有理會夏溯的問題:“老朽雖然年事已高,眼睛和耳朵還是夠用的。”

夏溯逐漸對談話內容摸不著頭腦。後來夏溯仔細想了想,發覺滅琅說的是宿羅。宿羅不是會和其他人閒聊或者報告的類型,隻能說明滅琅隔牆有耳。她霎時間想起宿羅的飛船,同樣機型的飛船她還在滅琅的停機坪中看到過。

在前往憎麵星之前,夏溯把滅琅的信息分享給了傑克和安咎。

“免疫係統,淨化論程序。結合我的經驗,有可能是洗腦性的理論。在我之前生活的國度經常有人利用洗腦,信仰一類達成統治。”

“你到底是哪國人?”

夏溯聽安咎這麼說,好奇起來。

安咎看向夏溯:“不重要。”

憎麵星上,小隊準備提取金池液體,和真菌樹的標本,供研究員解剖。夏溯領著傑克和安咎走到真菌樹旁,割開軀乾,給他們展示隱藏在中心的神經。傑克忽然帶有明顯的攻擊意圖,上前一步。夏溯抬頭,發現覆麵已經包圍了人類。

安咎謹慎的一步步倒退,始終麵對覆麵。他們退到剩下的小隊旁,夏溯低聲道。

“據我所知覆麵沒有什麼攻擊性,但還是要保持警惕。”

其中一名隊員嘗試與覆麵溝通:“我們是人類,來自地球。前不久,你們往地球投擲了某種物質或者信號,導致人類染上嚴重的自殺傾向。我們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而是願意和你們探討此事。”

站在隊伍最前端的覆麵體型要比其他覆麵更大一點,腹部肥膩的皺紋一開一合:“我們與地球沒有任何恩怨,更與人類無怨。宇宙決定抹除人類的存在,是因為你們忘卻了本質,傷害了地球本身。”

隊員繼續嘗試溝通:“人類也不樂意看到地球受到傷害。隻是在一個文明,一個種族發展的路上,有些傷害是不可避免的。人類現在在儘量彌補所造成的傷害。隻要你們不趕儘殺絕,地球很快將會回歸平衡。”

領頭的覆麵沒有一絲動搖:“人類看不清自己的本質,談何彌補。”

“這無關恩怨,無關情感,無關強弱。是宇宙受夠了人類的索取,因此決定讓人類走向滅絕。”

隊員不認輸,想進一步說服覆麵。他向前邁出一步,走到一棵真菌樹前,猛地用頭撞向樹乾。他的額頭瞬間凹陷,隨著他一下下撞向樹乾,血液滲出頭皮和臉皮。剩下的隊員見此被嚇得呆愣住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上前試圖阻止他。

不等小隊靠近,隊員的身體癱軟在地,頭骨被自己硬生生撞碎。

緊接著,隊員一個個排好,接連撞向真菌樹乾。空氣中隻剩下頭骨和樹乾相碰的悶聲。夏溯剛回過神,發現傑克已經從自己身邊走出了好幾步,直奔真菌樹。夏溯伸出觸手捆住傑克,他又試圖用手指挖進自己的喉嚨。

焦急扣動夏溯的心臟。她控製著力度綁住傑克,怕他掙脫自殺,又怕觸手勒斷他的骨頭。夏溯轉頭看向安咎,她本想尋求他的幫助,在看到他迷惘的眼神後更加焦心了。

一束金光觸及夏溯的餘光。她扭頭,想起來自己正站在解藥旁邊。盛有金色液體的池子就在腳邊。她又想起自己手腳上的皮被液體粘掉的場景。夏溯屏住呼吸,用觸手固定住傑克和安咎,向後倒去。她彆無選擇。三人逐漸被金色液體淹沒。

夏溯慢慢被液體完全包裹。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是靜謐。她的生命仿佛回歸到最淳樸,最弱小的胚胎,蜷縮著。夏溯的腦海中被植入一個名諱,鏡水。

鏡水凝聚著星球的痛苦,作為一種實質的液體出現。它就是免疫係統本身。鏡水用憎麵星上,真菌樹顱頂的枝條編織成一個個肉體,便是覆麵。再把鏡水灌入這副肉體,讓肉體承載與鏡水同樣的思想。解放星球的痛楚。

鏡水不討厭生命,相反,它對生命抱有敬意。它和宇宙的理念在於星球和它所孕育的生命本為一體。星球是生命本身,也是承載生命分支的軀體。這也是憎麵星上各種植物和生物和諧共處的原因。它厭惡的是當生物忘卻本質,將自我和星球剝離。

痛意開始侵蝕夏溯的腦子。原本安逸的金色刹那間變得猙獰,像是無數隻手扣進皮膚,將夏溯的皮一層層扒開。劇烈的痛意令夏溯想要逃離,她滑動四肢,嘗試浮出鏡水。

夏溯用儘全力,隻看到胳膊動了一厘米不到。鏡水變得愈加粘稠,現在比起液體更像是固體。胸膛裡過於明顯的心跳聲擾亂了夏溯的思緒。她向周圍張望,找到了同樣被凝固在鏡水中的傑克和安咎。

每當傑克用力移動四肢,皮膚就會脫落。鏡水像是尖銳的刀刃,一點點割開肉和皮。傑克看著手臂上暴露在外的肉,和飄在一邊的皮膚,沒有絲毫猶豫,又是猛地一拽。他的胳膊雖然擺動了一下,將身體向上抬,代價是雙臂不剩一片皮膚,隻留下坑坑窪窪的肌肉。

安咎同樣也在嘗試移動。他的手隻需要小幅度移動,就可以夠到腰間的劍。安咎儘量忽略手掌上的痛,握住刀柄向上拔,將劍拔出一半。他閉上眼繼續向上拔,終於在犧牲手臂皮膚的代價下將整把劍拔出。

安咎對自己的劍有信心。他向下割砍,鏡水果然出現了裂縫。雖然隻有短短一秒,但隻要掌握住節奏,安咎就有可能遊到水麵。

與此同時,觸手緩緩撕裂夏溯的後背,刺穿鏡水,向著水麵遊動。觸手成功破出鏡水,紮進鏡水旁邊的土地裡。夏溯再分彆用兩根觸手纏住傑克和安咎,利用觸手陷在地裡的支撐力,把三人奮力拖出鏡水。

夏溯眼前的鏡水越來越稀薄,天空愈加清晰。皮膚撕裂的痛被大腦放小,她的頭率先突破鏡水。夏溯的臉此時隻有紅色的肌肉,失去皮膚庇護的肉暴露在空氣中,被刺痛。

小隊成員已經死光。所有覆麵圍繞著鏡水,它們站位十分講究,凹出一個完全整齊的圓形,安靜地拱著手,身體緩慢的上下擺動。覆麵在等待鏡水將夏溯,傑克,和安咎徹底融化。

夏溯把全身的力量加持到後背,用力將三人往上抬。她的上半身已經破出了鏡水,她想先把傑克和安咎甩到岸邊。夏溯不再移動,控製觸手抬起傑克和安咎。他們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脫離了鏡水。

就要成功之時,夏溯突然感覺什麼東西在拽她的衣服。低頭看去,一隻金色的手正怯懦的含著衣服的一角。

夏溯不去理會,繼續把傑克和安咎往上抬。突然,她的身體往下一沉。一根粗壯的手臂緩緩從鏡水裡破出。手輕柔的抓住夏溯的手掌,力氣卻很大。

夏溯開始下沉,她昂著頭,努力讓自己的頭浮在鏡水上,繼續上抬傑克和安咎。又有兩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的呼吸開始紊亂,心臟在胸膛裡悶重的跳著。鏡水溫熱的手指勾著肌膚,夏溯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

一隻隻手攀上傑克的身體,他用手掰開纏在腰上的觸手。傑克想扯掉鏡水的手臂,他的手掌貼上一隻手,向外拽。手心明顯傳來皮肉的撕裂感,傑克沒有停下,用手一次次抓向鏡水,直到手心的肉被削到深可見骨。

安咎也是同樣的情形。一隻隻手像是流動的黃金,攥住他的手腕。鏡水發覺了安咎的劍可以短暫切開自己,於是緊緊攥住他的手,遏製他去動劍。

十根手指扣上夏溯的脖子,向中間擠壓。金光燦燦的鏡水裡殷紅散漫。夏溯的頭一點點下沉,被重新拖回鏡水裡。窒息感在加重。

數根手臂拽住安咎的四肢和腰,頭還勉強浮在鏡水上。一隻手與安咎的手十指相扣,他嘗試轉動手腕去夠劍,手心的肉卻被削掉。安咎艱難的轉頭看向傑克。

傑克的身高是三人中最高的,鏡水目前隻蔓延到了他的腰。安咎透過鏡水,看見了傑克血肉模糊的雙腿。他的額頭青筋暴起,汗水一滴一滴順著鼻梁淌下,在血水組成的泡沫中炸開。

脖子上的骨頭像是要割開皮膚,在呼吸中劇烈起伏。鏡水撕下一塊塊皮肉,傑克的下半身慘不忍睹。他隻是皺著眉,一厘米一厘米的朝夏溯和安咎移動。

一隻隻金手掙脫鏡水,壓住傑克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臂,捆住他的雙腿。不能放棄。傑克看著夏溯的頭漸漸沉進鏡水,說不著急是假的。他不在意肉體的疼痛,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到夏溯身邊。

眼珠跟隨心臟的跳動像是要突破眼眶。傑克清澈的藍眸消失在了夏溯眼前。

覆麵把插在地裡的觸手拔掉,扔回鏡水。觸手返回夏溯身邊,她想再次拋出觸手,鏡水卻動了。五隻手分彆掐住觸手,把觸手往夏溯背後的裂口裡塞。夏溯與鏡水全力對抗。如果觸手被塞回後背,她最後的希望就破滅了。

鏡水也琢磨到了夏溯的想法。更多手指攥住觸手,銀色的軀體被掐成一截截,痛意不斷從後背輸送到夏溯的腦子。觸手奮力抵抗,但粘稠的鏡水不容它移動。觸手被一根根扭曲,折疊,硬被塞回了裂口。鏡水扒住夏溯的皮,緊緊合上裂口,阻止觸手再出來。

夏溯失去了反製手段。她不甘心。無數雙手握住她的四肢,向下拉扯。她已力竭,四肢無力,身體跟隨鏡水越沉越深。寧靜開始侵蝕大腦。

安咎同樣失去了反製手段。鏡水壓製住他的手和劍柄,把他完全拖進鏡水。安咎依舊保持冷靜,他明白慌亂的無用。即使他目前沒有辦法掙脫鏡水,保持冷靜卻可以拖延他存活的時間。

傑克越來越接近夏溯,身體變得沉重。鏡水組成的手死死扣進他的身體,撕啦一聲從大腿上扯下一塊肉。傑克一步接著一步挪動,每走一步就失去一塊肉,但他不曾停下。

很快,傑克也隻剩一個腦袋浮在水麵。鏡水瞅準機會,勒住他的脖子,將他徹底沒入鏡水。

三人全部被淹沒。麵前出現一個無形無狀的物質。三人仿佛垂眸跪坐在它跟前,它如同鳴鐘的聲音在腦袋裡回蕩。

“地球與人類本為一體,如今地球泫然欲泣,人類卻忘卻了本質。星球與其孕育的生物皆為生命,如若平衡,皆可生存。如若平衡傾斜,兩者皆死。宇宙中的生命受諸苦難,時間是痛苦的宿主,生死輪回,唯有平衡不朽。”

“如今,宇宙為了挽回地球的生命,隻能將人類清除。”

安咎輕聲道:“你是誰?”

“宇宙是造物主,其他星球是我的同胞。我的目的是從忘卻本質的生命手裡挽回星球本身的生命。”

聲音在頭骨裡呼嘯,每一次碰撞,疼痛就順著神經散布全身。夏溯明白了。她在和鏡水本身對話。鏡水隻是這顆星球產出的實體,鏡水的理念和能量全部來自星球本身。這顆星球是所有星球間的免疫係統。

“我愛每一顆星球,每一個生命,每一個生物。”

高聳的金光讓夏溯睜不開眼。不知是否是她的臆想,它的聲音似乎變得充滿慈悲,但又極具壓迫。

“但當生物明知故犯,開始扳倒平衡,不知悔改。我會毫不猶豫地收回我的愛。”

夏溯無力反抗。皮膚早已被全部剝離,隻剩下被扯得爛糊的肉,和疲憊。夏溯蜷縮在鏡水裡,她的大腦被鏡水的理念覆蓋,隻需要閉上眼,就可以拋下一切,永久在安逸中漂浮。夏溯隻能任由鏡水入侵。

安咎也明白了鏡水的話,平衡被打破,地球不需要人類。心中的平靜與鏡水混為一體,他不再做無謂的掙紮。

夏溯和安咎似乎都能聽見永恒的寧靜。

鏡水裡包裹著一塊塊人皮,出自夏溯,傑克,和安咎的身體。他們在被一層層活剝。

血液流散,像是秋日的餘暉潑在稻田。金麥被紅光照透,隨著鐮刀一起一落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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