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咎感知到了夏溯是名無比強勁的對手,他不能後發製人,隻要夏溯成功占領先機,那自己將無法翻盤。
夏溯作為角鬥場的冠軍自然是有信心贏過安咎。夏溯看見安咎的手上抬,下一秒,刀刃已經立在眼前。
通體為白的劍,不見一絲雜質。
臂刃瞬間突破夏溯手臂上的皮膚,她快速抬起胳膊,擋住了安咎的第一擊。刃與刃之間相撞的震動攀上指尖,順著骨骼一路延伸到顱頂,整個上半身都在小幅度的顫動。
夏溯僅用一隻胳膊就抵擋住了安咎的劍。她揮舞另一隻胳膊,砍向安咎。安咎左腳右腳同撤一步,夏溯上前追擊。她一腳蹬地加速,用全身的力量壓向刀刃,重心微微放低,橫著劃向安咎的腹部。
安咎不急不緩,將劍倒立於麵前,向上滑動,撩開夏溯的攻擊。夏溯順勢閃到安咎側麵,安咎時刻保持警惕,已經將劍收回,立抱劍於胸前。
夏溯和安咎向對方突刺。夏溯明知道安咎的劍比臂刃要長,所以範圍要廣,但還是向前突進,為得就是讓安咎與自己處於同一招式下。
沒等夏溯變換招式,安咎已經變為反手上挑,夏溯立刻抽出手臂抵擋。兵器的吟聲十分清脆。夏溯壓住重心,要把安咎的劍壓往地麵,卻正中安咎下懷。安咎突然向前側滑,手腕轉動刀刃使其平行於夏溯的腳腕,接著抽手。
平衡被打破,夏溯不顧疼痛,但腳腕和小腿的肌肉被割開,受力不再平穩。血液在劍上繪出一片起伏的山巒。安咎不給夏溯喘息的機會,雙手緊握刀柄,站定,凝聚呼吸,肌肉與劍身漸漸融合,全力向下劈。
震顫散去,安咎死死抵住劍,手臂傳來的陣陣麻痛不能影響他絲毫。
夏溯因腳腕的傷無法及時躲閃,因此隻能抬起雙臂,硬扛下安咎的劈砍。可是她的下盤本就不穩,安咎還在不斷施加壓力,夏溯膝蓋開始彎曲。小腿離地麵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夏溯單膝跪在了地上。
安咎肉體的力量附於劍內,將夏溯壓死在身下。夏溯朝手臂上望去,通過潔白刀刃,她感受到了如同千尺瀑布打擊在身上的壓力。安咎很確定,隻要自己此時此刻不鬆手,夏溯就會慢慢被刀刃徹底壓倒在地。
夏溯本隻想試探一波安咎,卻不知為何被安咎的劍法代入他的節奏。後背撕裂開來,肌肉呈現出鋸齒狀向兩側撥動,一道道比相撞的刀刃還要刺眼的銀光從中抽出。
安咎手下的力氣忽然一空,他繃緊核心,沒有因為慣性栽下。他抬起頭,夏溯早已抽離了他的控製,站在不遠處,身後懸浮著四根觸手。
安咎早就在彆的角鬥裡看到這一招了,他並不驚訝。安咎重新擺好腳步,抱劍。
“我要對決的就是這個。你的全盛形態。”
安咎從胸腔裡吐出一口氣。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安咎閉上眼睛。他感受手掌傳來的拉扯。安咎的手和刀柄完全一同流淌,手指中的肌肉和神經挑撥劍的鋼身。他的拇指和食指保持輕鬆,中指不緊不鬆,無名指和小指則必須緊握。
當安咎將劍拔出劍鞘時,心中唯一的信仰就是思考如何擊倒敵人。
決心已定。
夏溯笑了:“我必將全力以赴。”
安咎說:“同上。”
夏溯率先發動攻擊,甩出一根觸手,筆直的刺向安咎。安咎側身竟將劍擲出,夏溯並沒料到。劍在空中豎向翻轉,切進觸手的尖端,瞬間將其劈成兩半。夏溯盯著斷裂的觸手興奮起來,把身後的觸手全部刺出。
安咎在擲劍的同時也向前衝刺。劍劈砍完夏溯的觸手,插入地麵。安咎的速度異常迅速,當夏溯甩出其他觸手時,他已經跑到了劍身邊。拔劍,翻動手腕,靈活的把所有觸手撥回。
觸手回到了夏溯身邊。
“再來。”
她說。
刹那間,觸手就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朝安咎襲去。視野中根本不見觸手移動的軌跡,隻剩下被攪動的空氣。
安咎閉上了眼睛。他的肉體就是一把利劍在等待。
劍身揮動的虛影從安咎身體周圍紮出。他的肉體已不見蹤影,隻剩下劍和觸手相互刺穿,纏繞,博弈的光芒和響聲。
夏溯的臉裂開一個笑容,觸手的攻擊頻率越來越瘋狂,直到平衡被打破。一根觸手插進了安咎的左肩膀。安咎迅速作出反應後退,很不幸,安咎的慣用手被刺穿了。
安咎的臉依舊沒有露出一絲破綻。黑色的眼珠就像是井水,過於死寂。他隻是把劍換到了另一隻手中。
安咎開始向夏溯奔跑。夏溯沒有放出觸手攔截,而是任由安咎逼近自己,直到安咎將自己吞噬進了劍的攻擊範圍。夏溯這才有了動作。她下腰躲過安咎的刺劍,猛地擒住安咎的右手。
手和劍停滯在了空中,夏溯揮舞臂刃,砍進安咎的胸膛。同時自己的腹部也傳來撕裂聲。
安咎等的也是這一刹那。
他故意換手,為的就是讓夏溯對自己受傷的左手放鬆警惕。當夏溯擒住他的右手時,他鬆開了劍。劍被下方的左手接住,刺入了夏溯的腹腔。
安咎快進快出,抽出劍又掃向夏溯身後的觸手。四根觸手全部斷裂。
夏溯看都不看腹部的血洞,食指彎曲,向安咎的手臂內側打擊。安咎的胳膊瞬間被麻痹,夏溯利用指關節按壓穴位製造壓力,令安咎的胳膊暫時麻木。夏溯攻向安咎的脖子,他側身想閃避,卻被夏溯再次擒住胳膊,劍被奪去。
安咎本以為夏溯會使用他的劍,但他隻是看著夏溯把劍扔向觀眾席。
“我沒有使用彆人的武器的習慣。”
夏溯看向安咎,她本以為角鬥結束了。卻不曾想安咎再次擺出架勢。
“吾劍,在即是失,失即是在。”
他將一隻手掌豎立置於胸前,另一隻置於遠方。左腿向前踏出半步,紮在地麵。
夏溯不禁覺得這個架勢有些眼熟,十分像班卡西拉。一種來自東南亞的武術。但僅僅是相似。
夏溯收起臂刃:“繼續驚訝我吧,安咎。”
安咎的步法和持劍時並沒有變化,他從不單單移動一條腿,而是雙腿共進共出。
夏溯朝安咎的麵部和身體快速揮拳,但一擊未中。安咎巧妙地利用手肘化解了夏溯的攻擊。他一次次利用手肘抵住,或是引導夏溯的攻擊偏離方向。動作柔而不剛。
安咎第一次發動攻擊,反向挑起手肘直取夏溯的喉嚨。夏溯能感到如同劍一樣的鋒芒。
夏溯用拳頭迎接上安咎的手肘,骨頭碎裂的痛意從指尖到大腦,兩個部位相互衝擊,造成了停滯。安咎立刻接上掃腿,攻擊夏溯被割傷的腳腕。
在腳腕相接的瞬間,夏溯下沉,膝蓋跪向地麵,絆住了安咎的腳。安咎摔倒在地,夏溯舉起拳頭,砸向他的頭。
血液牽扯著安咎的臉和夏溯的拳頭。夏溯站起身,看著身下昏迷的安咎。不過二十秒,安咎就醒了過來。
他沒有任何表情:“我已經輸了?”
夏溯點頭。她伸出手,遞至安咎麵前。
安咎並沒有拒絕,很理性的握上去,站了起來。
“受教了。下次交手時,我必定更加鋒利。”
夏溯笑了笑:“我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了。”
“其實,如果你剛剛刺入的是我的心臟而不是腹部,你就贏了。”
安咎搖了搖頭。
“我沒有興趣造成不必要的殺戮。”
兩人沒有再說話,默默離場。
夏溯走上看台,果然在這裡找到了傑克。
“傑克。”
夏溯點頭致意。
傑克等夏溯走到身邊,開口道:“他是一名靜銳的對手。”
夏溯說:“是啊,我沒想到他還會近戰格鬥。”
“你已經蠢蠢欲動了吧。下周安排你們打一場。”
傑克沒有否認。
過了一周,傑克和安咎站上了角鬥場。夏溯當然前去觀戰。
比賽結束的速度令人震驚。
安咎先發製人,通過刁鑽的步法刺穿了傑克的胸膛。傑克抬手格擋,手掌卻一起被貫穿。這一擊讓傑克被迫進入餘燼狀態。安咎也是如此打算的。
緊接著,傑克和安咎開始了近身戰鬥。血液夾雜著碎肉在兩人周圍跳躍。傑克試圖擊打安咎,而安咎翻轉劍身不斷削下傑克手臂上的肉。
夏溯站在看台上,隻能看見兩個模糊的身影在血霧中移動。
最終,傑克成功把安咎壓倒在地,手指扣住了安咎的脖子。安咎的劍也立在了傑克腦袋旁。
比賽宣布平手。
傑克和安咎依舊擺著架勢,誰都沒鬆手。還是夏溯下場將兩人拉開。
安咎喘著氣,麵色冷靜:“你的力量,讓我想起了一名故人。”
傑克沒有接話,頷首致意,轉身離開了。夏溯朝安咎揮手,跟著傑克一同離開。
安咎也不在意,握劍迅速一甩,將劍身上的血液甩掉。他邁過血泊,一步步從通道退出。
接下來的兩周相當平淡。夏溯和傑克在地球和肆星的角鬥場之間穿梭,與不同的角鬥士對決。安咎也在肆星的角鬥場上完成了首次亮相。三人有時會聚在一起切磋。
直到一顆無端墜落在角鬥場的火球砸碎了平靜。
傑克正在和另一名選手角鬥,夏溯照常觀望。隻是當夏溯無意間抬頭望向天空時,她看見了一顆閃耀的火球。夏溯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看了看不斷墜落的火球。火球墜落的速度異常迅速,灼熱的氣息很快降臨於角鬥場。
不等夏溯出聲提醒,火球筆直的砸進了角鬥場。一種緋紅物質忽地膨脹,卷曲如同火舌。同樣炙熱卻不是火焰。形態與雲霧更為相似,一縷縷以火球為中心發散。
觀眾早已四散而逃,夏溯立刻翻下看台,衝進角鬥場中央。不等她靠近,一股熱氣撲麵而來。炙烤般的溫度令夏溯的皮膚瞬間變紅,骨骼都被熱氣滲透,身體燙到發痛。
夏溯從背後伸出觸手,將自己圍住,屏住呼吸,衝進場地。越加靠近火球,緋紅物質就越濃鬱。緋雲與觸手相撞,觸手銀色的皮膚開始脫落。好在這時夏溯瞧見了傑克。
傑克的皮膚早已被燙掉,身體露出一片片肌肉。夏溯拋出觸手包裹住傑克,近距離下,夏溯能看到傑克肉上附著的一塊塊焦黑,是被烤成灰燼的皮膚。夏溯去拉傑克的手,當她的手指輕輕觸碰到傑克的手背時,一塊肉直接掉了下來。
夏溯的手指上甚至還有傑克的皮膚碎渣,她不敢再去碰傑克,生怕更多肉從他身上墜落。
好在傑克開啟了餘燼狀態,目前感受不到痛覺。他甚至還有心情去觀察夏溯焦急的神情。
“我沒事。你能帶路嗎?”
傑克問夏溯。
夏溯點頭,她不能觸碰傑克,於是傑克就貼在她身側,兩人利用觸手的庇護撤出了緋雲。
夏溯將傑克安置到醫療室,目前緋雲隻是在角鬥場的場地裡浮動,並沒有滲出到其他地方。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夏溯轉身離開,卻看見傑克從病床上站了起來。
“我跟你一起。”
傑克說。
夏溯看著傑克遍布燒傷的身體,實在無奈。
“你現在走十步,掉九塊肉。就彆逞強了。我去去就回。”
夏溯的語氣很是嚴厲。
傑克沒再堅持。
夏溯離開醫療室,回到場地。此時憲司也到了。夏溯甚至瞧見了安咎。
“你怎麼來了?”
夏溯走到安咎旁邊。
“和你一樣,來看看。說不定憲司需要我們的幫助。”
安咎回答。
夏溯眺望進場地,果然看到憲司的人穿著護具,嘗試靠近緋雲。還不等走近,身上的護具就全部融化,沒人敢再前進。
緋雲已經不像剛剛傑克在時那麼濃鬱,又過了五分鐘,緋雲突然縮聚。夏溯終於看清緋雲中的生物。
紅磚色的龐大肉體趴在地麵,一根鼓著一截截肉段的尾巴鋪在後麵。三根肉翅垂在身體兩側,清晰的血管在撐開翅膀骨骼的薄膜裡跳動。
它的麵部隻有一條被撕開的裂隙,一條條絲狀的黑色液體在這個像是嘴的器官裡滴落。如同融化的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