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戰南星喚了一聲,沈昭昭急忙回神,逃命的當口,顧不得曹芽了。
她握緊了戰南星伸過來的手,也不敢把全身的重量依靠著戰南星。
他畢竟有腿傷,萬一撐不住被她拉下來,就完了。
沈昭昭左右看了看,這座山挺禿的,目之所及,也隻有一些藤蔓了。
沈昭昭一手拉著藤蔓,一手被戰南星拉著,腿用力蹬上了側麵的山坡。
終於,上去了。
一路上,她拉著戰南星,壓根不敢停。
戰南星根本走不快,一路又是跌,又是跳的,咬著牙跟上沈昭昭。
所幸,他們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山脊處。
沈昭昭四下看看,周圍零零散散地跌坐著差役和一些犯人親眷,天黑,雨大,都分不清誰是誰。
“昭昭,看。”
戰南星低沉著提醒沈昭昭回頭。
她轉頭,天黑大雨,視野不好,眯著眼睛看了許久,這才發現傾盆大雨掩蓋了身後奔湧作響的泥水聲。
他們原本走的山道,已經被滾滾的泥石流攔腰衝斷。
若是剛剛她沒有當機立斷讓大家放棄山道,從側麵山坡爬走,隻怕隊伍裡有大半人要被泥石流衝走了。
戰南星把沈昭昭的手牽得很緊。
他的目力非凡,在黑夜中可視物。
正因如此,他膽寒不已。
看著黑暗中奔騰而下的泥水裹挾著大量砂石往山下奔湧而去,而山下,正是他們剛剛離開不久的村子。
如果不是沈昭昭示警,他們都要葬身在村子裡。
“是龍扒啊!”一個差役在他們身邊哭出聲,“居然是龍扒,不是一般的大水!”
龍扒?
沈昭昭抿了抿唇,原來古時候,人們管泥石流叫龍扒啊。
還真是挺形象的。
從山上奔湧而下,裹泥帶沙,像一條龍,衝到何處,就把何處扒得乾淨。
他們身邊,都是哭聲和尋找家人的呼喊。
“誰看到我女兒了?”
“爹?爹!你在哪兒啊?”
“江頭兒?頭兒去哪了?”
……
“我們去找找祖母她們。”戰南星聲音有些發冷,剛剛的混亂中,他們也和其餘家人走散了。
他不敢想。
那樣的陡坡,祖母的腿腳要如何才能爬上去?
“好。”沈昭昭鬆開戰南星的手,把他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他的重量。
戰南星很小心不要把全部重量壓在她身上。
可是每走一步,必須有人支撐著他。
戰南星緊咬牙關,情願自己跳著,狼狽著,也不想讓自己完全靠著沈昭昭。
“你不累?”沈昭昭看著身邊的人一邊蹦蹦跳跳地前行,一邊四下張望著找人,隱約能猜到戰南星的想法。
這男人,還很要麵子。
“不累。”戰南星吭了一聲,隨後,桃花眼一亮,抬手高喊:“二嫂!”
郭氏也在找人。
聽到戰南星的聲音,立即回身,看到沈昭昭和戰南星二人相互扶持著過來,差點沒激動得哭了。
“你們倆可是讓我們好找!”郭氏三兩步衝了過來,一巴掌拍在了戰南星身上。
她急得都慌了,心裡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傾泄的口子。
沈昭昭是不舍得打的。
所以這巴掌就委屈三弟受著了。
戰南星還是第一次挨了二嫂一掌,也沒抱怨,隻問家中其他人的情況。
郭氏指了指不遠處,“在那裡呢!”
沈昭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定睛看去,也隻能看到夜色裡,影影綽綽的人。
壓根分不清誰是誰。
眼神好的戰南星瞧了一會兒倒是放下心。
戰家的人,一個的沒少,連祖母都好端端的,隻是被大雨淋得狼狽了一些。
“昭昭,多虧你及時喊了一聲,我聽到讓我們往側邊爬我就第一時間爬上去了。”郭氏挽住沈昭昭的胳膊說著之前的情況。
她出身商戶,小時候上樹摸鳥蛋的時候可沒少乾。
沈昭昭一聲令下,郭氏蹭蹭兩下就竄上了山坡,黃鵑的身手也不一般,兩人上去以後,緊接著就把其他人拉了上去。
“祖母!三弟和三弟妹他們在這兒!”郭氏說著,大聲招呼。
戰老夫人她們趕忙起身過來,戰南星他們也迎了過去。
“好好好。”
戰老夫人也眼含熱淚。
在互相見到對方之前,大家的心都是懸著的,隻有確認大家都好好的,心裡的情緒才陡然鬆弛了下來。
手被老夫人拉著不放,沈昭昭竟然覺得眼睛有些熱。
才分開這麼一會兒,卻像和自己家人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彆。
大家都安然無恙,這是上天對戰家網開一麵了。
不知不覺,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戰家的一部分,而麵前的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
山脊上,喊人和哭聲漸漸小了許多。
另外兩家人也如戰家一樣,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差役們也聚齊了,開始清點人數。
“報,陳家沒有少人,有一個人摔了,說是走不了路。”
“戰家沒有少人,也沒傷亡。”
江虎聽了手下的回話,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最後看向曹家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最後一名負責清點曹家人數的差役才回來。
差役臉色為難,“是,缺了那個斷了一條腿的曹鳴業。”
江虎走到曹家的時候,曹家亂成了一鍋粥。
每一個人都在說自己沒有看到曹鳴業,曹鳴業也沒有拜托自己攙扶他爬坡。
總之,把責任撂乾淨了。
這人一旦被流放,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也不是家裡的了。
差役追究下來,曹家所有人都得挨鞭子。
“差役大人,我嬸嬸和堂弟都在這裡,如果叔叔還活著,一定走不遠。”麵對江虎懾人的目光,隻有曹芽不卑不亢地站出來說話。
“剛剛場麵那麼混亂,我嬸嬸隻顧著帶堂弟爬山坡,忽視了叔叔腿腳不便。”
曹芽頗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看向他們的來時路,抹了抹眼角。
“不若等天明了,大人帶人去找找。”
“若是能夠找到我叔叔的屍……”
“我代曹家感恩大人了。”
沈昭昭也在關注著曹家的情形,聽了曹芽一番話,心微微一緊,垂下了眼眸。
曹芽,這是要讓曹鳴業生也是死,死也是死。
隻因,逃犯連累全族。
曹鳴業,隻能被泥石流衝走。
能在第一時間捋清楚利弊,能在自己父親麵前代替全族下決斷,而決斷又如此狠辣。
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從小失去母親教養的十幾歲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