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我們踏著晨霧朝山裡行進。
我腦子裡一直在回想昨晚的夢,有些心不在焉。
四月的根河還是很冷,早上氣溫也就兩三度,我裹著納日鬆大叔拿來的棉衣,走起路來笨重得像個狗熊。
再一看走在身後的龍冥淵,依舊瀟灑自如。
他可以用靈力來調節體溫,感受不到冷暖,一身利落的黑色衝鋒衣,在繁茂的鬆林間略顯高挑。
不知為何,今早的晨霧格外濃重,冷風拂過,還會刮起樹梢上的落雪,簌簌而下,視線裡一片模糊。
行進的速度也受到了影響,好在納日鬆認路本領一流,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植物被鹿群啃食過,地上的足跡哪個是鹿留下的,哪個是野狗留下的。
我們在林間走了將近五個小時,我開始有些體力不支,用手支撐著樹乾喘了幾口氣。
抬頭一望,眼前的霧越來越濃,五米開外人畜不分,一米之外男女不分。
我四下尋找,哪裡還有龍冥淵他們的影子!
“龍冥淵,你在哪?”我緊張地喊道。
山林間中回蕩著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詭異幽緲。
我定了定神,從脖頸間掏出龍鱗,輕喚了句,“龍冥淵,你聽得到嗎?”
龍鱗在白霧裡散發出柔淡的微光,可除此之外,再無回應。
我意識到不對,龍鱗隻有在非現實存在的環境裡才會失去效力,比如嬰兒塔下的地宮,和水底深淵。
難道我誤闖了什麼結界?
還是龍冥淵他們走入了什麼鬼域?
我站在原地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們回來,早已餓得饑腸轆轆。
龍冥淵怕我太累,在上山時主動把我的背包拎了過去,導致我現在身上連瓶礦泉水都沒有。
再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等他們找到我,可能都已經餓成乾屍了。
我用龍鱗在樹乾上做了個記號,起身去尋找他們。
每走出一百米左右,我就在樹乾畫個記號,結果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剛才休息的地方。
莫非我遇上了鬼打牆?
誰家的鬼這麼彪悍,青天白日就敢跑出來撒野!
我眯起眼睛環視四周,總覺得在那些看似平靜的迷霧之中隱埋著不可預知的危險。
仿佛下一秒,便會從霧裡躍出一隻吃人的猛獸。
掌心攤開羅盤,指針飛速旋轉,我需要找尋出一條路。
指針緩緩停止在生門的位置,居東北方艮宮,大吉之門……
我順著東北方向前進,走了大概半小時,眼前出現了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
我渴的嘴皮都要裂開,顧不得什麼野外的水不能喝這種言論,跑到溪邊飲下一捧冰涼的溪水,這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抬眸,猝然發現小溪對麵多了一個頭戴貉皮帽的男人。
他與我僅隔著一條寬不到兩米的小溪,站在那裡靜靜注視著我。
男人長身玉立,穿著絳色的鄂溫克族對襟長袍,袖擺寬大,暗金紋線典雅而不失華貴。
他的眉眼疏朗,雙眸宛如黑曜石上瑩澤的華彩,乍一看溫潤如玉,實則卻堅韌而銳利。
渾然天成的俊美輪廓仿佛是禦賜的一筆山水畫,可惜棱角太過淩厲,不覺中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見過除了龍冥淵之外,長相最好看的男人。
但我從見到他那一刻開始,莫名的熟悉感縈繞心頭,連靈魂都迸發出劇烈的顫栗。
這種感覺,與昨晚夢境裡極為相似,我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目光溫和而悠遠,仿佛要穿過瞳孔看透我的前世今生。
“我叫鹿琰,是鹿靈族的現任族長。”他的聲線如這冰冷的溪水般透徹。
“鹿靈族?”我站起身來,茫然地看著他,“我奶奶說我是喝鹿奶長大的,身體裡有鹿靈一脈的血,那你是不是認識我?”
鹿琰點頭,語氣彆有深意,“林見鹿,我當然認識你。”
我心底有數不清的疑問,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隻呆呆地望著他,努力抑製住體內洶湧奔騰的血液。
與此同時,我的肚子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咕嚕’聲。
從早上到現在,我已經整整六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了,體力與精力都透支嚴重,再不進食的話,我可能就要失溫而死。
“你……有沒有吃的?”我訕訕開口。
鹿琰沒想到我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朝他要東西吃,唇角挑起一抹哭笑不得的痕跡。
他向我伸出手,“跟我來。”
我猶豫了下,還是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攙扶下越過麵前這條小溪。
不知為何,眼前這個男人給我一種非常安心的感覺。
我之所以無條件的信任龍冥淵,是因為他幾次三番在危難之際擋在我的麵前,但最初我對他也是有過戒心的。
而鹿琰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是我的靈魂在告知我,他值得信任。
我們在林間走了不到一公裡,濃霧中露出了個又尖又高的圓頂,是鹿琰的撮羅子。
他掀開帳簾讓我進去,點燃了中間那堆乾柴,架上銅鍋煮奶茶,並用刀切了一塊大列巴。
大列巴是我們這邊的一種麵包,很硬,但因為不含水分更加方便儲存。
我們喜歡在上麵抹煉乳和藍莓醬,就著紅腸和格瓦斯吃。
接過他遞來的那塊列巴,我毫無形象地往嘴裡塞,連嚼都來不及嚼。
鹿琰怕我噎著,給我倒了杯奶茶,“還像小時候一樣,吃東西狼吞虎咽,又沒人跟你搶。”
我一怔,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吃東西什麼樣?”
鹿琰看著我的目光裡仿佛含著無限柔意,“我不僅知道你小時候吃東西的樣子,我還知道你小時候最怕黑,不敢一個人睡覺,非要躺在家人的懷裡才能睡著……”
我露出窘迫的表情,心裡大為驚訝,“你到底是什麼人?”
鹿琰淡淡說道,“我是鹿靈的族長,你身為我鹿靈一脈,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總覺得他對我隱瞞了些什麼。
帳內火堆明明滅滅,木柴發出‘劈啪’輕響。
一杯奶茶下肚,我總算恢複了精力,繼續詢問他,“族長,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你的那些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