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尋煙嘴裡發苦,貼身的裡衣都被冷汗浸濕,她手腳並用,掙紮著下床,想要梳妝打扮。
她必須以最美麗的形象出現在秦國公麵前。
先是小產,而後又在冰窟窿裡過了一遭,就算是鐵打的人,身子骨也熬不住,更遑論柳尋煙僅是個柔弱婦人,根本提不起半點力氣。
“吳嬤嬤!”她嘶聲喚道。
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司菀用手敲了下腦袋,刻意流露出些許懊惱之色,“瞧我這記性,都忘了告訴您,祖母勒令將吳嬤嬤趕出府了。”
柳尋煙怔怔抬頭,滿臉不可置信。
“什麼?”
“你不是知道嗎?金氏乃是吳嬤嬤作保,帶到公府做活計的,豈料竟行凶傷人,險些害了姨娘您的性命。
吳嬤嬤雖非共謀,但身上的罪責不可推卸,祖母念她年歲頗大,在您身邊伺候的時日也不短,便小懲大誡,讓她歸家了。”
司菀湊到柳尋煙身邊,語氣中流露出濃濃關切。
望向那張肖似趙氏、卻帶著醜陋傷疤的臉,一時間,柳尋煙隻覺得掌心發癢,恨不得生撕了她。
係統提醒:“宿主,柳尋煙具有攻擊意圖,請小心。”
司菀無聲作答:“她沒這個膽子。”
說著,司菀欺身上前,主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姨娘,您為何這麼看著我?把您按進冰窟窿的是金氏,將金氏帶進府的是吳嬤嬤,做出決定的是祖母,但女兒瞧著,您好似對我生出了憤怨,是與不是?”
聽到司菀狀似無辜的辯駁,仿佛自己冤枉了她,柳尋煙氣得咬牙切齒,好險沒嘔出血來。
她死死咬住唇肉,尖銳刺痛讓她冷靜下來,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
她明白,一旦自己真對司菀動手,這賤人定會想方設法,將癔症的帽子扣在她頭上。
一個發了瘋的妾室,又被主母厭棄,哪裡還能繼續留在公府?
指不定會被隨意打發到哪個莊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終此一生,都再難見到秦國公。
那樣可怖的後果,柳尋煙隻要一想,都覺得通體生寒。
更不敢貿然動手。
眼見著火候差不多了,司菀好整以暇欣賞著柳尋煙掙紮、憤怒,隱隱透著絕望的神情,過了片刻,她勾起唇角,提出告辭。
“既然姨娘醒了,安心待在凝翠閣歇息,我就不叨擾了。至於大姐姐那裡,我會幫姨娘照看一二,絕不讓她受委屈。”司菀輕笑著道。
“你想怎麼照看?”
柳尋煙心驚肉跳,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性子懦弱寡言少語的孩子,在她心裡卻好似修羅惡鬼般,瘮人至極,柳尋煙再也不敢輕視她。
她不住咳嗽,撕心裂肺,好半晌才緩過來。
司菀:“大房隻有我和大姐姐兩個姑娘,姐姐前往水月庵清修,我這個當妹妹的,當然得親自相送,否則未免顯得太過涼薄。
對了,女兒還想順道拜訪明淨師太。”
柳尋煙一顆心七上八下,急聲問:“好端端的,你這孩子拜訪明淨師太作甚?”
司菀笑著作答:“她佛法高深,心境澄明,當初一眼便瞧出大姐姐陷入了魔障,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總得將大姐姐的情況原原本本告知師太,才方便人家因材施教、對症下藥。”
“不成!”柳尋煙瞪大雙眼,尖銳指甲死死摳住掌心。
“女兒家的閨譽再是緊要不過,大小姐和你都到了議親的年紀,若是名聲有瑕,影響的不僅是自己,還會帶累全族的姑娘,菀菀,你莫要胡言亂語。”
柳尋煙拿著全族姑娘的名聲作伐子,提醒司菀,為的便是護住她的掌珠。
這一點,母女倆皆心知肚明。
爭論的檔口,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是奴仆的通稟:“老爺到!”
柳尋煙瞳仁一縮,再也顧不得司菀,顫抖著邁開腳步,取來掛在木架上的帷帽,戴在頭上。
輕紗覆麵,隻為遮醜。
她到底不願損毀自己在秦國公心目中的形象。
看到這一幕,司菀暗暗嗤笑,等秦國公推門而入,她先是福身行禮,而後尋了個由頭,離開了凝翠閣。
隔著薄薄輕紗,柳尋煙望著司菀離去的背影,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但礙於秦國公在場,她也不敢表露出分毫,隻能虛弱的坐回榻上。
“老爺,妾身方才聽菀菀說,您和夫人要將大小姐送到水月庵,可是真的?”柳尋煙嗓音都有些顫抖。
秦國公沒有隱瞞,直截了當的承認此事。
“母親和芳娘都鐵了心,要把清嘉交給明淨師太教導,我勸也勸過,依舊沒能打消這個念頭,索性由她們去了。”
柳尋煙:“可是將大小姐送到水月庵,旁人難保不會多想,畢竟以往絞了頭發做姑子的貴女,不是做了令全家蒙羞之事,便是為了躲避婚姻,才遠離世俗。
我們大小姐清清白白,如高山白雪,怎能在庵堂那種地方常住?”
柳尋煙這番話簡直說到了秦國公心坎裡。
他是“孝子”,即便再想用女兒換取利益權柄,也不能在明麵上違拗老夫人的吩咐,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應承下來。
“無妨,要不了多久,我便會將清嘉接回府。”
秦國公拍著胸脯保證。
眼見著秦國公心意已決,柳尋煙閉了閉眼,她思緒飛轉,忍不住道:
“既然去水月庵清修並非壞事,不若多送一個姑娘前往,如此一來,也能分散旁人的注意力。”
“多送個姑娘?”
秦國公詫異,沒料及尋煙會提出這種辦法,分散外界對清嘉的關注。
“妾身想法恐不周全,老爺聽聽便罷。三小姐與大小姐向來要好,又都是公府嫡女,姐妹倆一起前往水月庵小住,聆聽佛法,這樣也能保住大小姐的閨譽。”柳尋煙道。
她之所以點了司清寧,而非司菀,就是怕那個滿肚子壞水的賤人在水月庵傷害清嘉。
而司清寧心思單純,粗枝大葉,根本沒什麼城府可言,倒也不必多做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