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按照司清嘉的吩咐,在乞兒街附近尋了幾個地痞無賴。
她使了些銀錢,告知他們齊書源的身高體貌,以及客棧的位置,便忐忑不安的離開了。
嘴裡還叨念著:“齊公子,冤有頭債有主,這都是大小姐的主意,與我無關,你若真想報仇,找大小姐便是。”
蘭溪心裡雖有些愧疚,卻遠遠稱不上驚懼。
畢竟司清嘉不打算要了齊書源的性命,隻想讓他閉嘴,保守秘密罷了。
齊書源又做不成惡鬼,至多頂著一具殘破的軀體,在世上苟延殘喘。
慘是慘了些,好歹沒那麼瘮得慌。
蘭溪前腳剛離開乞兒街,後腳便有數名身形高大健碩的壯漢,行至此處,跟著那幾個地痞無賴,前往客棧。
此刻齊書源還未察覺到危險,他腦海中思索著弛禁事宜,邊研墨,邊念念有詞,顯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倏忽,外麵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齊書源擰眉抬頭,還不等反應過來,房門被人從外踹開,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幾個凶神惡煞的匪徒闖進來,不由分說堵住齊書源的嘴,防止他呼喊。
而後又將他五花大綁,抓起砍刀,作勢要將他的手筋挑斷。
齊書源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他嚇得麵如土色,冷汗如瀑,心道吾命休矣。
好在砍刀落下之前,又有一夥人衝了進來,一腳踢開匪徒,解開齊書源身上的繩索。
將地痞無賴打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齊書源緩了緩心神,慘白著臉說:“多謝壯士相救。”
“齊公子不必言謝,我等皆是按照主人的吩咐行事。”為首那名壯漢甕聲甕氣答道。
“你家主人?”
齊書源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
他再度作揖,“無論如何,都是幾位救下齊某的性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將來若有用得著齊某的地方,儘管吩咐。”
這廂壯漢把齊書源和幾個地痞無賴一並帶回了圍場行宮,那廂司清嘉已經趕到了樊樓。
雅間。
七皇子看到緩步而來的秀麗女子,陡然站起身,闊步上前,一把將司清嘉抱在懷裡。
“清嘉,先前在壽安宮時,讓你受委屈了。”
七皇子嗓音嘶啞,他身為昂揚男子,也想護住自己心愛的姑娘,偏生母妃不同意——
徐惠妃認定清嘉是個災星,覺得早些年的道士批命,隻是無稽之談,清嘉根本不可能當上皇後。
可七皇子卻是實打實動了幾分真情。
這段時日,他心裡壓抑極了,很想衝到秦國公府見清嘉一麵,又怕影響她的閨譽,隻得按捺自己內心的情緒,在樊樓等她的消息。
“臣女知曉,這並非殿下本意,隻是那塊青石台碎裂是事實,根本無法扭轉。”
頓了頓,她繼續道:“今日清嘉來此,是有一事想要稟告殿下。”
“何事?”七皇子問。
“您一直因如何開海禁煩憂,清嘉思來想去,總算列出數條行之有效的法子,殿下可以瞧瞧,是否有用。”司清嘉慢聲道。
司清嘉到底拜得名師,學識拔群,眼界也遠非常人可比。
她看重的弛禁之法,確實不俗,否則何必砍斷齊書源的手筋,割斷他的舌頭,將其變成廢人?
七皇子握住女子衣袖,把人帶到桌案前,不顧自己皇子之尊,親自研墨。
司清嘉頰邊露出淺淺梨渦,提筆落字,將那幾張手稿上記錄的法子,儘數寫了下來。
七皇子越看,麵上驚色越濃。
他怎麼也沒想到,清嘉不僅才華橫溢,寫得一手好文章,對朝堂政事也有如此深刻的見地。
這樣的女子,若為男子之身,定能建功立業,備受敬仰。
不,清嘉本身就如明珠耀目,又何須巾幗易兜鍪?
“清嘉,若父皇看過你的手稿,定會立即下旨推行弛禁之策,既能把控當地局勢,又能與化外之民通商,還利於民。
如此寬廣的心胸與格局,比朝堂之上那些迂腐之人強上百倍。”
七皇子按住司清嘉的雙肩,他掌心滾燙,眼神也灼熱,恨不得馬上求請父皇,為自己和清嘉賜婚。
“殿下,隻是些未經驗證的設想罷了,做不得準的。”
司清嘉越發羞澀,倚靠在青年懷中。
兩人如交頸鴛鴦般,分外親昵。
在樊樓訴了許久的衷腸,司清嘉終於起身回府。
她乘著夜色,來到凝翠閣,將自己得到齊書源手稿一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柳尋煙。
柳尋煙激動不已,撫掌道:“好!總算扳回一城。
清嘉,隻要慢慢奪回氣運,所有人都會愛你重你,不管司菀使出何種手段,都無法傷你分毫。
屆時,你會順利嫁給七皇子,待七皇子繼承大統,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
似是被柳尋煙描述的未來吸引住了,司清嘉胸口不斷起伏,氣息急促些許,好半晌才平複下來。
司清嘉突然擰眉,道:
“姨娘,今日我前往客棧時,碰上了司菀,她好像認識齊書源,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認識又如何?生活在天子腳下的百姓不知凡幾,一個被斬斷手筋、口不能言的乞丐,就算告到官府都無人理會,司菀見了他,亦無法相助。”
柳尋煙不以為意的擺手。
不過,她不想讓清嘉的機緣出半點差錯,還是吩咐門房,仔細盯著往來經過的百姓,若有異常,及時通稟。
儘可能避免齊書源尋上門來,與司菀碰麵。
司清嘉緊緊握住柳尋煙的手,嘴唇囁嚅,好半晌才問:
“姨娘,您還是不打算見父親嗎?”
柳尋煙慘笑一聲,抬手輕撫著自己僅有一個指節長短的鬢發,道:
“世間男子皆好漁色,以往你父親經常宿在凝翠閣,是因為我足夠美麗。
如今狼狽成這副德行,他若見了,第一日會憐惜我,第二日也會憐惜我,那第三日、第四日呢?
必定會心生厭憎,漸漸疏遠。
與其徹底失去你父親的寵愛,還不如忍耐一段時日,等到開春,鬢發長到齊肩的長度,再相見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