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話可不能這麼說。”
旁邊的司清寧陡然開口,“以往大姐姐也栽培了許多花木,哪一株不是健壯非常?平日裡澆水曬太陽都無需刻意看顧,依舊活得好好的,偏生綠雲出了差錯。
依孫女看,應該是受到他人妨害,方才如此。”
司清寧意有所指。
而坐在西北側的二夫人,罕見的沒有阻攔司清寧。
司菀不由挑眉。
她這個二嬸,以往最是謹慎不過,行事有度,近乎到刻板的地步,不會輕易留下話柄。
就算司清寧性子張揚、頭腦簡單,有她在身邊約束著,也釀不成什麼大禍。
此刻,二夫人卻一反常態,沒有規勸女兒出格的行為,隻怕另有原因。
想起在公府做客的大儒陸昀川,再想想正在為司馳四處尋訪名師的二夫人,司菀頓時明了。
“咳咳!誰敢在府裡生事?”老夫人滿臉不解。
司清寧:“昨個兒咱們都在大姐姐的藕香榭,親眼看見柳姨娘和二姐姐剛走過去,綠雲花萼便直挺挺掉下來。
她二人離著最近,就算沒做手腳,也有些彆的影響。”
說這話時,司清寧不由攥緊了絲帕。
日前,大姐姐過生辰時,她自作主張把趙弦月等人請到府中,豈料鬨出柳逢川那檔子事,丟儘了公府的臉麵。
即便沒人點明,但她很清楚,大姐姐早就知道事情與她有關。
如今恰好趕上綠雲無端損毀,為了讓大姐姐消氣,司清寧索性把罪責推到司菀身上。
反正她二人早有齟齬。
至於柳尋煙,根本不在司清寧考慮範圍之內。
司清寧每說一句,老夫人麵色便陰沉一分,她沒想到孫女居然在這種節骨眼生事,簡直蠢鈍如豬!
“清寧,無憑無據,莫要胡言亂語。”老夫人強壓火氣道。
“哪裡沒有憑據?分明是祖母偏心二姐姐,不願承認罷了。”
司清寧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抱怨。
“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憑據?”老夫人也怒了。
司清寧一激靈。
下意識回頭望向二夫人,眼底充滿了慌亂。
二夫人歎了口氣,“都是兒媳的錯,把當年道士相麵一事說漏了嘴,被清寧聽了去。”
二夫人滿臉歉意,嘴上卻未停,“但那道士說的,也未必全是妄語。”
司清嘉故作疑惑,語氣無辜:
“二嬸,道士究竟說了什麼?您彆賣關子了!”
“他說:菀菀命盤如秋霜冬雪,寒冷肅殺。”二夫人道。
司清嘉啊了一聲。
仿佛沒料想自己親妹妹,會擁有此等帶煞的命格。
“即便如此,也不能推定綠雲花萼掉落與菀菀有關。”
司清嘉側身擋在司菀麵前,仿佛一個愛護親妹的好姐姐。
還是那麼愛做戲。
“大姐姐,那盆綠雲並無任何損毀的痕跡,而是整朵掉落,成了斷頭花,若非上天示警,怎會出現如此詭異、如此晦氣的場景?”
司清寧麵上閃過嫌棄之色。
恰在此時,柳尋煙嗚嗚哭泣:
“三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與二小姐無關!
要是早知道會衝撞到綠雲,糟踐了大小姐對老忠勇伯的一番孝心,我們說什麼都不會前往花房。”
柳尋煙刻意出言提醒,那盆綠雲對老忠勇伯有多重要。
所有人都清楚,老夫人最在乎的便是一母同胞的親兄長。
如果老忠勇伯抱憾而亡,她勢必會對司菀生出憤怨。
偌大的公府中,除了老夫人和趙氏護著司菀,其他人根本不在乎這個出身低賤的庶女。
沒了老夫人的照拂,想攫取司菀的氣運,便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
心裡轉過此種念頭,柳尋煙淚眼中竟溢出絲絲縷縷的笑意。
旁人未能覺察,司菀卻看得真切。
她的好姨娘,還是太心急了。
總以為自己的算計萬無一失,把她當成傻子糊弄。
司菀側了側身,正對著柳尋煙,狀似無意地問:“姨娘也認為,是我衝撞了那盆綠雲?”
“菀菀……”柳尋煙眼圈泛紅。
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與司清嘉如出一轍。
司菀多看一眼,都覺得膩歪。
“我倒是覺得,綠雲花萼突然掉落,並非所謂煞氣衝撞,而是另有原因。”司菀轉動著東珠手串,說。
不知為何,眼見著司菀言辭篤定,司清嘉心底湧起不祥的預感。
不,不可能。
今日之局做得巧妙,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司菀絕不會找到破綻。
“什麼原因?”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氏,主動發問。
司菀看著雍容美麗的婦人,眉間蘊著一縷愁緒,像是在為親骨肉擔憂。
司勉讓她放心不下,司清嘉亦是。
也不怪趙氏如此。
“綠雲本就未到綻放的時間,卻被某些人提前催生,施以手段讓花萼掛於枝頭,在某一時刻掉落,瞧著不正像是被煞氣衝撞的模樣嗎?”司菀慢條斯理道。
在場女眷一個個都是人精,哪會聽不出司菀的言外之意?
司清寧聲調尖而利:“二姐姐,你的意思是大姐姐設了局,栽贓陷害於你?”
“我沒這麼說。”
司清嘉彎唇,她就知道,司菀沒這麼大的膽子,當眾落嫡小姐的顏麵。
“——但,我確有此意。”
將眾人驚愕的神情收入眼底,司菀笑得越發暢快。
“菀菀!”
柳尋煙瞪大眼,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司菀跟前,死死攥住她的手。
“大小姐品行端方,純淨如玉,豈容你如此汙蔑?”
“汙蔑與否,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司菀道。
“菀菀,你這是何意?”趙氏問。
“母親,我可以給諸位重現昨日的場景。”
司菀邊說邊拊掌,金雀抱著花盆走進臥房,瓷盆中栽種著一株普通蘭花,遠比不得綠雲珍貴。
司菀站在花盆前,擺弄了好一陣,之後她衝著司清嘉招手:
“大姐姐,請移步。”
司清嘉腳步未曾挪動,神情僵硬異常。
“看來,大姐姐是不願配合我了。”司菀故作遺憾道。
感受到落得自己身上堪稱火熱的眼神,司清嘉暗暗啐了一聲。
她抬腳走向司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