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場病來得突然,我身為女兒,照理應該去侍疾的。”
司清嘉坐在床榻邊,握住柳尋煙的手,眉頭微蹙。
“可姨娘您也需要人照料,您臉色如此蒼白,我特地燉了盅雪蛤,也能補補身子。”
柳尋煙心軟的一塌糊塗。
“你這孩子,彆總是把精力放在我身上,我是你父親的妾,論家世,論地位,遠遠比不過夫人,你是嫡女,身份高貴,總跟妾室待在一起,會影響名聲。”柳尋煙語重心長。
沒人比她更希望清嘉過上好日子。
畢竟她們血脈相連,彼此之間,流淌著斬也斬不斷的親緣。
“名聲遠不及您重要。”司清嘉正色道。
柳尋煙眼眶一熱,繼續勸道:“姨娘知道你孝順,但如今正值關鍵時期,萬萬馬虎不得。”
她歎氣。
若非司菀日前生事,讓老夫人和趙氏對清嘉生出不滿,她也不必如此憂慮,處處小心謹慎。
柳尋煙掰開司清嘉的手掌,看著那枚色澤豔麗的紅痣,緊繃的心弦不由鬆了鬆。
這枚紅痣是證明清嘉身份的關鍵。
有它在,趙氏就不會起疑。
母女之間,即便有了芥蒂,隻消哄上一哄,做娘親的也會心軟,原諒自己的孩子。
“姨娘,其實我覺得,先前的法子確實奏效。”司清嘉猶豫片刻,道。
她十歲那年,趙氏同樣因氣血虧虛病倒了,險些撒手人寰。
大夫診治過後,說必須要至親的鮮血做藥引,才能恢複。
十歲的司清嘉純孝到了骨子裡,為救母親性命,她沒有絲毫猶豫,當晚便取了血,送到了主院。
趙氏醒來,聽聞了此事,顫抖著手,挽起司清嘉的衣袖。
當看見那道猙獰扭曲的傷疤時,趙氏再也克製不住情緒,一把將司清嘉抱在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心疼又感動。
怎麼也沒想到女兒會為了自己,受這種苦。
可她卻不知,這一切,都是司清嘉和柳尋煙提前謀劃好的苦肉計。
就是為了讓趙氏對司清嘉感到愧疚,進而言聽計從。
結果也確實如此。
六年前,司清嘉嘗到了甜頭,眼下她在公府的處境不佳,便琢磨著故技重施,重新博得趙氏的憐惜。
柳尋煙喝口茶,潤了潤乾澀唇瓣。
她也知道苦肉計有用,但施展起來卻不容易。
當年的司菀不過十歲,對她這個娘親毫不設防,隻需在飯食中下藥,就能讓這個孩子昏昏沉沉一個月。
那段時日,國公府的主母恰好病倒了,也沒人在意一個庶女的死活。
但如今,形勢卻全然不同了。
秦國公已經稟明了族長,將司菀記在趙氏名下。
她便不再是庶女,而是半個嫡女。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難以成事的根本原因,在於司菀不再信任自己。
她失去了控製。
認清了這一點,柳尋煙心裡甭提有多難受了,司菀可是一枚絕佳的棋子,好用至極,這十幾年來,解決不知多少麻煩。
偏生這枚棋子現在要脫離掌控,柳尋煙能舒坦才是怪事。
“你想取血給夫人做藥引,姨娘不會攔你,畢竟有舍才有得,隻是……”
柳尋煙頓了頓,壓低聲音:“司菀那邊,恐怕不太容易。”
其實她們的選擇不獨司菀一人,還有大少爺司勉,小少爺司序。
但兄弟二人都是嫡子,一旦受了傷,闔府上下都會關注,想要瞞天過海,實屬不易。
司菀就不同了,隻要好生籌謀,還是有機會的。
“還是像之前那樣,給她下藥。”柳尋煙提議。
司清嘉搖搖頭,覺得這麼做風險太大,容易走漏風聲。
“不如引她出府,再找個機會將人擄走,想取多少鮮血做藥引都成。”
柳尋煙擰眉,“你是打算奪了司菀的性命?”
“姨娘,我哪會狠毒到此種地步?”司清嘉笑道:“無論如何,菀菀都是我的親姐妹,我是想要她的血,救下病入膏肓的母親罷了,也沒打算一命換一命。”
“隻是此事在府裡做,風險太大,挪到府外,旁人便會認為賊匪張狂,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你有把握讓司菀出府?”柳尋煙問。
司清嘉眨了眨眼,笑得更甜,“您莫要忘了,菀菀手裡不是還有一家綢緞莊嗎?如果綢緞莊惹了官司,她身為東家,總得出去瞧上一眼,避是避不開的。”
傍晚時分,婆子腳步匆匆來到司菀跟前。
“二小姐,綢緞莊出事了!”
“怎麼了?”司菀站起身,不明白量體裁衣的地方能鬨出什麼岔子。
“有個婦人抱著孩子在綢緞莊門口撒潑,說咱們鋪子裡的繡娘不仔細,裁的衣裳,領口的繡花針未取,把孩子刺傷了,哭個不停。”
婆子滿臉愁容。
司菀垂眸,往頰邊散落的發絲挽到耳後。
心道,終於來了。
打從知道趙氏會舊疾複發的那一日,司菀便猜到司清嘉不會坐以待斃。
如今她氣運連連損耗,若是再因著惡毒行徑,失去了趙氏的母愛,哪還能坐穩公府嫡小姐的位置?
因此,她勢必會使出取血製藥的苦肉計。
偏生司清嘉不是趙氏的女兒,她的血並無效用,隻能把主意打在自己頭上。
今日綢緞莊鬨出的風波,便是引自己離開公府的餌。
“管事是否將診金賠償給那對母子?”
“也是奇怪,婦人不收診金,非吵著鬨著要見綢緞莊的老板,指不定是想多訛錢。”婆子猜測道。
“她怕是想討個公道。”司菀笑了笑。
等婆子退下,她看了金雀一眼,後者跟在她身後,進了臥房。
不多時,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走了出來,穿著蜀錦裁製的衣裳,華貴美麗。
婆子誇讚道:“老夫人送來的料子真好看,與您手腕上的珠串相配極了!”
女子手腕處戴著珍珠手串,正是用皇帝賞賜的東珠串成的。
東珠名貴,其他姑娘可沒有此等殊榮。
這是司菀獨一份的物件兒。
即便她戴著帷帽,旁人也能認出東珠手串。
女子前腳坐上馬車,一名不起眼的小廝匆匆跑到柳尋煙門前,低聲稟報幾句。
柳尋煙雙眼一亮,拊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