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走得飛快，趙玖鳶走出大堂時，他正在院中，同謝塵冥站在一起。
謝塵冥低聲說著什麼，趙玖鳶聽不清，隻聽到他說了句“多謝”。
而向延拍了拍謝塵冥的肩，道：“若不是你說……我才不會攬下這件差事。”
趙玖鳶腳步一頓。
她聽得不全，可，怎麼感覺向延話中的意思，這案子還有謝塵冥推波助瀾的份兒？
謝塵冥瞥見了趙玖鳶，沒再接話，隻雙臂環胸道：“這衙役做事甚慢，怎麼還沒把人放出來？”
正說著，便看見衙役將趙溪冷帶了出來。
“阿冷！”趙玖鳶顧不得其他，焦急地跑上前去抱住了他。
她沒看到，趙溪冷愣了一瞬，眸中的情緒如浪般翻湧。
他愣了片刻，手指微動，想要抬手環住她，卻不知道猶豫什麼，終究是頹然地放下了手。
趙玖鳶放開趙溪冷，摸了摸他瘦削的臉，和唇角的傷。
她心疼地拉起他要走。
“阿冷，沒事了，我們回家。”
趙溪冷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麼了？”趙玖鳶蹙眉望向他。
隻見他正死死盯著謝塵冥的臉，下顎線緊繃，額角的青筋也暴起。
糟了。
趙玖鳶心一沉。
她怎麼忘了，趙溪冷不是明兒，他認得謝塵冥的臉。
而敏銳的謝塵冥卻早就察覺到趙溪冷的恨意，他微微蹙起眉頭，努力思考這恨意的由來。
“阿冷……”趙玖鳶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在這裡點破。
謝塵冥打破了沉默，開口道：“趙溪冷，雖然這次不追究，可往後若是再有此事，記得先報官。”
趙溪冷卻冷笑一聲：“狗官。”
“阿冷！”趙玖鳶拉了他一把。
可並未能堵住趙溪冷的話：“你以為我沒報過官？報官有用的話，我會有今日？”
他的視線落在謝塵冥陰沉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恨意：“狗官，你說得好輕巧，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經曆過什麼——”
“啪”的一聲。
趙玖鳶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打斷了趙溪冷的話。
一時間三人都怔愣在原地。
還是趙溪冷先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她又揚起的手：“阿姐！”
他望著她立刻紅腫起來的臉頰，紅了眼眶：“你這是做什麼？！”
“道歉。”趙玖鳶冷聲道。
她剛將他從水火之中救出來，他還敢如此頂撞謝塵冥。若是再惹禍，她恐怕真的沒有時間陪他鬨了。
她隻能這樣阻止趙溪冷，同時以此澆滅謝塵冥的怒意。
趙溪冷咬著牙，倔強地看著她不語，眼中滿是心疼與糾結。
趙玖鳶知他心中有數不清的委屈和怨恨，恐怕是不會好好道歉。
於是她隻好深吸了口氣，朝謝塵冥道：“將軍，抱歉，民女沒有教好弟弟，都是我的錯。若是您不解氣，可以再打我兩巴掌。”
謝塵冥蹙眉：“我不打女人。”
他又歪頭看向趙溪冷：“但我打男人。”
這個臭小子他倒是很想揍一頓。
可他不能。
見趙溪冷緊盯著趙玖鳶，謝塵冥報複似的，又對趙玖鳶道：“倒是鳶兒姑娘，此案已結，應當儘快回去完成試婚。”
趙玖鳶心一緊，她不想當著趙溪冷的麵談論試婚的事。
於是她連忙道：“知……知道了。各位大人一定還有事要忙，我先帶阿冷回去了。”
她朝二人深深行了一禮，然後牽著趙溪冷的手，快步離開。
趙溪冷沒再反抗，垂著頭，像乖順的兔子般，任她拉著自己。
見人走遠，向延才忍不住調侃：“沒想到你還挺惦記試婚這事？”
他的胳膊搭上謝塵冥的肩：“怎麼？嘗到甜頭了？”
謝塵冥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向延跟了上去：“謝將軍，說說唄……”
……
……
趙玖鳶拉著趙溪冷回家，一路上，兩人沉默無言。
直到快走到家門口，趙溪冷鬆開了她的手，停住腳步。
“阿姐……”他喃喃開口，“你疼不疼？”
趙玖鳶轉過身，衝他一笑：“沒有你疼。”
她知道趙溪冷有很多話想說，卻不想明兒聽到，所以才在此止步。
“怎麼不牽著了？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牽著阿姐了？”她問。
趙溪冷眼中的光漸漸暗下去：“我……不乾淨……”
“怎麼會？回家梳洗一番就乾淨了。”趙玖鳶抬手掐了掐他的臉，“阿冷，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
趙溪冷聞言，抬眸定定地看著她。
趙玖鳶這才有時間好好打量他。
不知何時，趙溪冷竟然已經高她半頭，身子也因為勞作而變得結實有力。
他五官深邃了許多，整個人一下子成熟起來，倒顯得她像個妹妹似的。
“阿冷也長大了。”趙玖鳶感歎。
“都快到了娶妻的年紀了，阿姐一定會給你攢夠娶妻的銀兩。”
趙溪冷卻狠狠擰眉：“我不娶妻。”
“那怎麼行。”趙玖鳶笑道，“不過，等你遇到心儀的人，你自然就會想要娶她了。”
趙溪冷垂著眼簾，沉默良久，又道：“阿姐，我隻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頓了頓：“還有明兒。”
趙玖鳶“噗嗤”一笑：“萬一明兒想嫁人怎麼辦？”
趙溪冷抿了抿唇，喉結滾動了一下：“阿姐，那你呢？”
“我？”趙玖鳶微怔。
“你以後，也要嫁人嗎？”他問。
不知為何，趙玖鳶忽然覺得趙溪冷的眼中似乎蘊含著濃濃的傷感。
她猜想，或許他是在害怕，以後他們三人，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從此會分崩離析，散落天涯。
於是趙玖鳶柔柔地笑道：“你若是不願意，阿姐便不嫁。”
在公主府過久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她早就不奢望此生還有機會能遇到什麼良人。
弟弟妹妹能平安，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趙溪冷麵上一喜。
可他想起什麼，臉色又沉了下來：“方才那人，是不是就是害死爹娘的渾蛋？”
“他剛才說什麼，試婚？阿姐……你要為公主試婚？”
趙玖鳶沉默片刻，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趙溪冷的表情漸漸猶如寒霜般凍住。
縱使他在鄉野間，也多多少少聽說了公主要試婚的消息。隻是沒想到試婚婢女竟然就是他的阿姐。
趙玖鳶一時有些尷尬，她不想同自己的弟弟談論這個話題：“好了，先不說這個了。阿冷，先回去洗洗吧……”
“你同我說清楚！”他不依，“公主為何會選你？你當真要委身於他？”
趙玖鳶試圖解釋：“阿冷，我也是迫不得已。但你放心，阿姐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試婚是……”趙溪冷猛地頓住，“阿姐，你要將你的清白給那個人？”
趙玖鳶臉頰發燙。
良久，她苦笑著吐出一句：“我不在乎。”
“好了，我們回去吧。”她轉身欲走。
趙溪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情緒激動了起來，眼眶變得猩紅。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他力氣很大，一時間竟讓她無法掙脫，頓時手腕紅了一片。
“阿冷，你冷靜點……”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趙溪冷的胳膊。
“你就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謝塵冥冷銳的雙眸緊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