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見到來人,手一頓,紛紛看向玄瑤。
玄瑤立刻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銀針收起來,並且放開了趙玖鳶。
趙玖鳶跌坐在地上,十分狼狽。見眾人都望向自己的身後,她也忍不住回頭看過去。
隻見謝塵冥一身銀黑色的輕甲,腰間佩著通體黑色的劍,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
他臉上還有些臟汙,似乎是剛從校場下來,還未來得及清洗,便匆匆趕回了公主府。
“阿冥,你練兵回來了?”玄瑤滿臉嬌柔,迎了上去。
“我們馬上就要成婚,永驕軍馬上就會讓你弟弟接手,你不必如此辛苦的。”她邊說邊試圖挽上謝塵冥的胳膊。
謝塵冥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寒光,身形微動,不露痕跡地避開了玄瑤的手。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杯涼掉的茶,便灌了下去。
“快來人,給駙馬煮些新茶來。”玄瑤立刻招呼下人道。
“不勞公主費心。”謝塵冥說著,掃了一眼趙玖鳶。
她還未從剛才的絕望中緩過神,眸中含淚,此時驚魂未定地看向謝塵冥。
隻對視了一眼,謝塵冥便移開了目光。
他放下茶杯,隨口問了句:“這不是公主送入微臣房中的婢女,她犯了何事,要跪在這兒?”
玄瑤溫柔地笑道:“還不是這丫頭犯了些錯。本宮也沒責罰她,隻是讓張嬤嬤訓兩句罷了。”
好一個輕描淡寫。
她險些就廢了雙手,在玄瑤口中竟隻是訓誡。
趙玖鳶低垂著頭,冷汗布滿額間,一滴滴地滑落。
她嘴唇發白,微微顫抖,眼眶中蓄滿的淚,卻始終倔強地不肯讓它們落下。
劫後餘生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更多的憤恨和委屈。
“她犯了什麼錯?”謝塵冥淡淡地問。
玄瑤瞪了一眼趙玖鳶,冷哼:“張嬤嬤,你說吧。”
張嬤嬤抿了抿唇,回答道:“鳶兒她未能完成試婚,讓公主失望了,理應受罰。”
謝塵冥挑眉:“嬤嬤怎知她未完成試婚?”
張嬤嬤一愣:“因為……鳶兒姑娘是初次,應當有落紅。”
謝塵冥冷笑:“嬤嬤歲數也不小了,怎麼不知道,女子並非都會有落紅?”
在場的人聞言都愣住。
“阿冥,你的意思是,昨夜你們……”玄瑤眼底閃過一絲嫉妒。
“可是,本宮也讓有經驗的嬤嬤檢查過鳶兒的身子,嬤嬤說她還未經人事。”
謝塵冥沉默片刻,終於明白過來眼下鬨得哪一出。
他掃了一眼趙玖鳶,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沒想到公主如此謹慎。”
竟然還讓嬤嬤驗身。看來,昨夜那樣做做樣子,是混不過去的。他想。
趙玖鳶心中冷笑。
謹慎,那可真是太謹慎了。如果不是違背綱常倫理,恐怕玄瑤都想親自看著他們二人試婚。
她慘白的小臉上唯有眼眶和鼻尖通紅,顯然是因為這事吃了點苦頭。
謝塵冥沉吟片刻,又冷聲道:“不過,臣確實沒碰這婢女。”
玄瑤想到了什麼,眼珠轉了轉,問:“阿冥,你可是不喜歡這婢女?若是你不喜歡……”
“確實不喜歡。”謝塵冥道。
“微臣心中隻有公主一人,自然無意觸碰他人。”
他說這話時,雙眼卻一直盯著趙玖鳶。
趙玖鳶身子一顫。
聽到他親口說嫌惡自己,心中竟然會有些難受。
但是這樣也好,他親口說了不喜歡自己,那麼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求玄瑤換一個婢女試婚了吧。
“阿冥……”玄瑤嬌嗔地輕錘了一下謝塵冥的胸膛,“你慣會哄本宮。”
“本宮知道你舍不得讓本宮難過,可……”
“臣知道,皇命難違。”謝塵冥接話道。
他收回視線,語氣變得溫柔。
“縱使臣不喜他人,也要奉旨試婚。”
趙玖鳶隻覺得身上剛消散的冷汗,又陡然冒了出來。
聽著兩人的你儂我儂,她隻覺得一陣陣惡心。
她就像是他們調情的工具,兩人都不顧她的死活。
趙玖鳶閉了閉眼。
她後悔了,她當初就不該救他,應該讓他爛在泥土地裡,如今也就沒這糟心的事了。
隻聽謝塵冥又道:“隻是,這試婚一事恐怕要耽擱些時日。”
“這兩日臣頓感不適,恐怕是突發舊疾。”
“阿冥,你哪裡不舒服?本宮找禦醫給你看看!”玄瑤立刻擔心地在他身上上下摸索。
趙玖鳶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昨夜他分明說了自己不想試婚,現在又在這裡裝什麼?
他昨夜將她掀下去的時候,健壯得很!如今倒是成了嬌弱的戰損美男?
謝塵冥連忙抓住玄瑤亂摸的手,道:“無妨,舊傷罷了。”
“隻是還需修養幾日,還望公主見諒。”
“沒事,阿冥,你的身子重要,我們來日方長。”玄瑤被哄得開心,此時笑得溫柔。
說著,她餘光又瞥向趙玖鳶:“正好,讓鳶兒也再好好學學,該如何取悅男人。”
“你可彆再讓本宮失望。”玄瑤一字一句地叮囑。
“是。”趙玖鳶俯身應道。
謝塵冥的視線同樣落在趙玖鳶身上。
直覺告訴他,那個跪在地上的婢女,已經氣焰滔天了。
昨夜想演戲的也是她,被發現後險些喪命的也是她。
他救了她的小命,也延後了試婚的事,為何還這樣生氣?
趙玖鳶俯身的時候,纖細的腰肢拉得很長,讓他想到昨夜的觸感,喉嚨一緊。
謝塵冥連忙移開了目光。
“下去吧,待阿冥養好身體,再召你侍寢。”玄瑤說。
趙玖鳶鬆了口氣,掙紮著從地上站起,朝玄瑤行了一禮,然後便退出了前廳。
方才嚇得兩腿癱軟,此時走起路來,還有些一瘸一拐。
恐懼還縈繞心頭,但好歹是保住了一命。
在公主府的日子一向宛如在刀尖行走,步步都要小心翼翼。但凡行之踏錯,便會萬劫不複。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也應該適應了。
趙玖鳶精神恍惚地回到婢女的屋中,冷汗已經乾透。她倒了杯茶,一口飲儘。
苦澀冰冷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開來。
下人們喝的茶也是最差的茶,混雜著許多杆子和雜質。
可趙玖鳶已經喝習慣了,此時竟覺得這苦味讓她冷靜了下來。
折騰了許久,她本想去打些水來,清洗一下身子,可同屋的婢女響晴卻突然衝了進來。
“鳶兒!你終於回來了!”響晴一進屋便關上了房門。
“怎麼了?”趙玖鳶問。
響晴拉過她,在圓桌旁坐下,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你妹妹來信了,你快看看!”
“明兒的信?”趙玖鳶心中一驚。
公主府看管森嚴,平日裡若非有十萬火急的事,趙溪明和趙溪冷不會輕易給她寫信。
她忐忑不安地拆開信封,看了幾行,手不可控製地顫抖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響晴見她這副模樣,心也揪了起來。
“我……我弟弟……”趙玖鳶聲音顫抖。
“我弟弟,失手把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