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給綁匪看的那些傷痕,都是原主苦難生活的烙印。
彼時沈玉樓心情複雜,一麵憐憫原主的遭遇,一麵又感謝原主留下的這些傷痕。
因為這些傷痕,能讓她成為賣不出去的滯銷貨,不至於流落進窯子那種地方。
但是現在她隻想跳起來跟賊老天比中指!
萬萬沒想到,原主留下的這些傷痕,打碎了綁匪頭子賣了她換錢的美夢,結果卻為絡腮胡子謀來了福利。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綁匪頭子應該是見她賣不出高價,甚至有可能賣不掉,砸在手裡麵,於是就想把她塞給絡腮胡子做媳婦。
因為這樣,他就不用再給絡腮胡子分那五兩銀子錢了。
二兩半銀子,買一個媳婦,多值啊!
她真是越來越不值錢了!
當初周氏將她賣給趙四郎,好歹還賣出了十一兩銀子的價錢呢!
望著滿臉喜色朝自己走來的絡腮胡子,沈玉樓隻覺得腦袋上麵天雷滾滾,當真是天都要塌了。
要知道,把她賣進窯子那種地方,她說不定還能尋到法子脫身。
可要是把她塞給絡腮胡子做媳婦,隻怕都等不到洞房花燭夜,她便要被人吃乾抹淨了。
畢竟絡腮胡子的武力值遠在她之上,對方要是對她用強,她還真沒有反抗的能力。
她想好好地活下去,怎麼就這麼難啊!
沈玉樓越想越絕望,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
大概老天爺也不忍心將她逼得太狠。
繼絡腮胡子之後,綁匪頭子也跟在後麵進來了,並且還拿出張餅子坐在旁邊吃。
這是個信號。
預示著即便絡腮胡子再心急,也不可能現在就對沈玉樓如何。
畢竟旁邊還有人不是?
沈玉樓抓住這個信號,惶惶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幾分,心中又重新升騰起希望。
她得繼續拖延時間。
哪怕多拖延一分鐘,趙四郎找到她的幾率就能多增加一分。
想到這,沈玉樓假裝不知道兩個綁匪的打算,繼續垂頭抹淚。
絡腮胡子儼然已經將她當成了媳婦,見她哭得不能自抑,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不由得就心疼起來。
“彆哭了妹子,苦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沒人再能欺負你。”絡腮胡子哄勸道。
這女人以後就是他的媳婦了。
要給他生兒子的。
誰敢欺負他兒子的娘,他就跟誰拚命。
絡腮胡子心中這樣想,就要這樣跟沈玉樓保證。
結果沈玉樓卻不給他開口保證的機會,飛快地接住話頭,說道:“是啊,苦難的日子都過去了……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大丫的心狠手辣呢,不然,我也不能過上現在這樣的好日子。”
還是那句話,人都有好奇心理。
果然,這話一出,旁邊坐著吃餅子的綁匪頭子便又一次被勾起了好奇心,扭過頭來問道:“這話又咋說?你現在過得很好嗎?”
“嗯,我現在過得很好。”
在被你們綁來之前。
如果我今天能從你們手裡逃脫,將來的日子應該也會過得不差。
沈玉樓心說。
她緩緩吸了口氣,繼續給兩個綁匪講故事。
“我被關起來後,挨了一段時間的打。”
“一開始,每次挨打的時候,我都會哀嚎慘叫,哀求大丫不要再打我,因為太疼太疼了。”
“但是吧,疼這種感覺,就跟手掌上麵磨出來的老繭一樣,起初會疼得難以忍受,但是隨著繭子越長越厚,最後結痂成殼,你再去摁它,它就不疼了,因為已經麻木了。”
“我不再哀嚎慘叫,也不再哀求大丫,因為我知道求了也沒用;每次挨打的時候,我就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這些,都是原主的真實經曆。
原主的身邊有很多個大丫,有時候是原主的爹娘,有時候是原主的哥嫂,有時候是秀才老爺一家。
甚至還有秀才老爺家的狗。
因為狗仗人勢,秀才老爺一家將原主當奴婢使喚,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秀才老爺家的狗就見樣學樣,有尿都不肯在外麵撒,非要跑回來,對著原主的鞋尖滋。
這一切,都刻進了原主的骨髓中,融進了原主的血液裡,哪怕沈玉樓沒有經曆過這些,也能感覺到這俱身體中儲存的悲憤和絕望。
兩個綁匪聽著她抽噎的聲音,都沉默了。
綁匪頭子狠狠咬下一口餅子,好像凶獸撕咬生肉;絡腮胡子繃著臉喘粗氣,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
綁匪頭子問:“那後來呢?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沈玉樓慘笑道:“逃出來?我哪有那個本事啊,是大丫,她見我不再哀嚎慘叫,也不再跪在她腳下痛哭流涕地哀求她,她大概是覺得沒意思吧,於是就毀了我,然後將我賣到了鄉下,給人做媳婦。”
本來還呼哧喘粗氣的絡腮胡子聞言,猛地瞪直眼睛,大叫道:“你已經嫁人了?!”
——這可是他買來的媳婦!
沈玉樓抬起淚盈盈的眼,望著幾乎快要哭出來的絡腮胡子,隻當不清楚對方的心思,點頭說道:“嗯,大丫慫恿我家小姐,將我賣給了一個鄉下漢子。”
“我知道她心裡麵打的什麼主意,她就是想看我吃苦受罪,受婆娘磋磨,被男人毒打,因為她給我找的這戶人家,曾被我爹娘冤枉過。”
這也是事實。
因為原主爹娘的確訛詐了趙四郎。
綁匪頭子看著粗狂,但是共情能力卻很強,已經沉浸進沈玉樓的故事中了。
他摁住急得原地磨圈的絡腮胡子,哼笑道:“把你賣到這樣的人家,這是想讓你死不掉,活不成……那個叫大丫的小娘們,夠狠毒的。”
沈玉樓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那戶人家很善良,他們沒把我爹娘的過錯算在我身上,婆婆對我好,兄長和嫂子們對我好,小姑子也對我很好……尤其是我男人,他對我更好。”
腦中浮現出趙四郎的麵容。
然後這張麵容又被貼上深情和溫柔的標簽。
沈玉樓嘴角含笑,將自己曾經幻想出來的愛情,緩聲往外傾訴。
“我男人個子很高,長得也很俊,最主要的是他不嫌棄我,疼我,愛我。”
“我身體很弱,一年四季,手腳都冰冷如鐵,我男人就把我的腳放在他懷裡麵捂著,用他的體溫幫我暖腳……”
“你們是不知道,我咳嗽一聲,我男人都緊張得不行,請一個大夫給我瞧病不夠,還非要請兩個才放心……”
沈玉樓說著說著,嘴角便不自覺地往上翹,眼中也有了笑意,仿佛現實中她真有這樣一個男人似的。
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口中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門外的陰影中,靜靜地聽她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