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盯著屏幕,鼠標懸在指尖半天沒動。祁昭的視頻已經反複看了三遍,最後那道模糊的背影像根釘子,紮進他腦子裡,怎麼都甩不掉。
許琪站在門口,鋼筆在指間轉了一圈又一圈,金屬磕碰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
“你早就知道。”他終於開口,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還平靜,“所以那天你說‘如果你知道真相,你會恨我’。”
她沒說話,隻是把鋼筆插回袖口,緩步走到桌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洛宸抬起頭看她,眼神裡藏著疲憊和戒備:“不是嗎?”
“洛氏現在風雨飄搖,你還想著查這些?”她的語氣不重,卻帶著一股壓下去的冷意,“祁宴的事,遲早會解決。她喉結動了動,指甲在報表邊緣掐出月牙形的褶痕。窗外的風撞在玻璃上,把她的聲音削得發顫。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偏開臉,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你該先……”話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麼堵在喉嚨口。手指無意識攥緊桌沿,骨節泛白。
走廊傳來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麵的脆響,由遠及近。她猛地吸氣,肩胛骨繃成一道生硬的弧線。
“公司的事,比什麼都重要。”尾音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裡,隻剩唇角扯出一個勉強的弧度。
洛宸沉默了幾秒,忽然扯出個笑:“你倒是比我還會安排。”
許琪沒接話,隻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彆讓情緒影響判斷。”
他沒抽手,也沒回應,隻是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
手機震動起來。
是洛霖的消息。
東郊的數據中心昨夜亮過燈。監控裡晃過個穿黑風衣的人影,肩背的弧度和祁昭太像。老周調出畫麵時手抖了一下,放大到麵部輪廓那刻,屏幕邊沿哢地裂了條細紋。
“這幀率調低點。”林棠伸手按住鍵盤,指甲蓋泛著青白。她沒說是不是他,三個人盯著屏幕各自屏住呼吸,連風扇嗡嗡聲都顯得刺耳。
祁昭失蹤前最後通電話是在數據中心西側圍欄打的。接警記錄顯示當時信號斷續,背景音混著金屬刮擦聲。現在那截圍牆鐵門半敞著,鎖芯被人用螺絲刀擰成了麻花狀。
林棠彎腰去摸鎖鏈斷裂口,指尖蹭到碎屑時突然縮回。她想起三個月前在倉庫見到祁昭,他也是這樣蹲著,手裡攥著張被揉皺的紙條,指節繃得發亮。那天他說:“有些事你越想看清,越容易看漏。”
老周吐了口煙圈,煙灰落在鍵盤上。他咳嗽一聲,“要不明天再去查下周邊商戶的夜間影像?”
沒人應他。風吹進來,監控室牆角的應急燈忽閃兩下,滅了。
洛宸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然後熄了屏幕。
“會議定在九點。”他對許琪說,“所有人到場。”
“包括誰?”她問。
“核心高管,財務、法務、公關、市場部負責人,還有宇墨。”他說得乾脆,“我要他們親自聽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許琪輕輕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等會上再說。”
會議室比往常安靜得多,空氣裡漂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咖啡味。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桌麵拉出一道道細長陰影。
洛宸坐在主位,麵前攤開的文件夾還冒著熱氣,是他昨晚熬夜整理的數據模型。他環視一圈,目光掃過眾人臉上的不安與疑惑。
“我們被盯上了。”他開門見山,“有人在背後操控資金鏈,試圖收購我們旗下三家子公司。”
財務總監皺眉:“你是說……祁家?”
“不排除這個可能。”洛宸淡淡道,“但這次手法更隱蔽,資金流向繞了東南亞,說明對方不想留下痕跡。”
“這不是普通的商業競爭。”法務部負責人低聲說,“更像是……狙擊。”
“沒錯。”洛宸點頭,“所以我決定啟動緊急預案,分三線推進。一線穩住現有客戶資源,二線挖掘潛在合作機會,三線準備反製手段。”
“具體怎麼分工?”市場部主管問。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了一下,“戰略層麵我來兜底。”洛宸把鋼筆擱在桌沿,金屬磕出一聲悶響。宇墨那邊已經敲好了防火牆,外圍數據流的閘門也合上了,他隻抬了抬下巴,“安保和數據,你盯著。”
空氣裡有紙張摩擦的聲音,像是誰翻動了一頁沒說完的話。
洛宸轉過頭去,視線掃過玻璃幕牆外模糊的城市天際線,“洛霖在外麵查錢,有問題的地方,她會揪出來。”他忽然停住,像是被什麼硌了一下,然後才緩緩轉向許琪,“公關這塊……”他的聲音低了一度,“你要控住,風往哪兒吹,得由我們說了算。”
沒人接話。隻有中央空調在低聲嗡鳴,像一段未完的對白懸在半空。
許琪微微頷首,沒說話。
“其他人各自歸位,有任何異常立刻彙報。”洛宸說完,視線掃過全場,“如果誰心裡有事,現在可以提出來。”
會議室陷入短暫沉默。
“我覺得太倉促了。”財務總監突然開口,“沒有確鑿證據就做出這麼大的決策,會不會太冒險?”
“證據?”洛宸挑眉,“你想要什麼證據?資金鏈斷裂後的報表?還是股價暴跌的新聞頭條?”
那人臉色一沉,還想說什麼,卻被許琪打斷。
“你是在質疑總裁的判斷?”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壓迫感,“還是……你覺得,洛氏現在的處境還能慢慢等證據?”
氣氛瞬間緊繃。
“我隻是建議謹慎行事。”財務總監語氣放緩,但眼神裡透著不服。
洛宸沒動怒,隻是抽出一份文件推過去:“這是最近三個月的資金流動圖譜,你自己看。如果看完你還覺得能等,我們可以繼續討論。”
那人接過文件,翻了幾頁,臉色變了。
“……這不可能。”他喃喃道,“這些賬戶,怎麼會……”
“現在呢?”洛宸問,“還需要更多證據嗎?”
會議室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空調輕微的嗡鳴。
“我同意總裁的方案。”法務部負責人率先表態,“必須儘快行動。”
其他人陸續點頭,財務總監最終也沉默地收起了異議。
散會後,洛宸留住了許琪。
辦公室裡隻剩他們兩人,窗簾半掩,光影交錯間顯得格外壓抑。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他問。
許琪靠在窗邊,指尖摩挲著鋼筆的紋路:“我說了,現在不是時候。”
“可我總覺得……你在隱瞞的不隻是祁宴的事。”洛宸盯著她,“還有彆的。”
她沒否認,隻是抬起眼看他:“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你到底站在我這邊,還是……另有打算。”
許琪輕笑一聲:“你以為我會害你?”
“我不知道。”洛宸的聲音低沉,“但我知道,你從來沒真正告訴過我全部的真相。”
她沉默片刻,忽然靠近一步,抬手撫上他的領口:“你信我嗎?”
“我想信。”他說,“但我怕,一旦相信了,就再也沒辦法回頭。”
許琪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鬆開:“那就彆回頭。”
夜色漸深,洛宸回到辦公室時,手機再次震動。
是洛霖發來的消息:
他出現在東郊的數據中心,監控畫麵裡隻來得及捕捉到半個側臉。風把衣角吹起來又壓下去,像是猶豫了一下才最終走進那棟灰白色的樓。二樓的窗戶裂了一道縫,燈光從裡麵漏出來,在地上劃出一道歪斜的線。他手裡提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黑色的包邊有些磨損,腳步在樓梯口頓了頓,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
攝像頭記錄下的身影比實際慢了半拍,就像總差那麼一點運氣的人,身影進去後很久,門才緩緩合上。
洛宸盯著這條信息許久,最終將它鎖進加密文件夾。
他打開電腦,調出祁昭視頻裡的最後一幀畫麵,放大、分析、比對數據庫中的影像。
畫麵中央,那道模糊的背影,輪廓越來越清晰。
他認出來了。
那個人,確實是祁宴。
但……怎麼可能?
祁宴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腦海中浮現出許琪白天說的話: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我們是一體的。”
一體的?
他苦笑了一下,手指緩緩滑過鍵盤。
門外傳來敲門聲。
“先生,有一份新郵件。”溫瓷在外麵輕聲道。
洛宸的指尖懸在觸控板上頓了半拍,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發青。郵件標題隻有三個字:計劃b,附件是個沒命名的壓縮包。他扯了扯襯衫領口,金屬拉鏈頭硌著喉結滾了一下。
鼠標點開附件時聽見樓下防盜門砰地撞響,樓道裡傳來腳步聲,錯落的節奏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解壓過程卡了兩秒,進度條卡在73不動彈,他無意識咬破了下唇,鐵鏽味在舌尖漫開。
壓縮包裡是張地鐵線路圖截圖,紅色標注線穿過七個換乘站,某個站點被圈住放大了三倍。洛宸的手腕突然一顫,鍵盤哢噠掉下一個鍵帽,砸在桌角彈起來,擦著顯示器邊緣落下地磚。他彎腰去撿,後頸繃出一道僵硬的弧線。
手機就在這時候震起來,震動聲在空房間裡像根針紮進耳膜。來電顯示是空白號碼,鈴聲持續到第七聲自動切斷。洛宸直起身時碰倒了水杯,冷掉的咖啡漬順著桌沿往下爬,在那張地鐵圖上暈開墨團般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