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晨霧還未散儘，天樞玄院中央廣場已被擠得水泄不通。
青石板縫裡沾著夜露，幾十座丹爐在晨風中排成方陣，最前排兩座格外顯眼——左邊是孫長老的青銅古爐，爐身刻滿斑駁的上古丹紋；右邊則是蘇硯的半自動煉丹機，銀色外殼流轉著末法紀元的科技微光。
“當——”
晨鐘撞響第九下時，孫長老踩著玄色道袍登上丹台。
他枯瘦的手撫過青銅爐身，喉間溢出一聲低笑：“讓小輩們開開眼，什麼才是丹道的根。”
台下瞬間安靜。
孫長老屈指一彈，三枚赤焰果“啪”地墜入爐口，緊接著是百年茯苓、千年靈芝，每味藥材入爐的時機分毫不差，連飄落的藥屑都被他以靈力卷著繞爐三匝。
丹火騰起時，觀眾席傳來抽氣聲——那火竟是七彩的，像把染了霞光的綢子，裹著藥材慢慢翻卷。
“這是‘九轉離火訣’！”有人喊出聲，“孫長老竟把失傳的古法煉到了第七轉！”
蘇硯站在煉丹機前，掌心沁出薄汗。
他望著對麵翻湧的彩焰，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在殿內，孫長老還咳得直不起腰，此刻卻像換了個人，每道手法都精準如刻在骨血裡的韻律。
丹香混著焦苦漫過來，他聽見身後有弟子小聲嘟囔：“科學煉丹？再花哨能比得過孫長老的古法？”
“溫度380度，靈火比例1:73。”王研究員的聲音從終端傳來，“蘇先生，要調整嗎？”
蘇硯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煉丹機的全息屏。
屏幕上跳動著各項參數，紅的是靈力波動，藍的是溫度曲線，像兩條糾纏的靈蛇。
他想起昨夜林若璃在丹房裡遞給他的玉簡，上麵抄著她父親當年的批注：“丹火無定勢，能融藥材精魄者為佳。”指尖輕輕叩了叩控製台，他搖頭：“按原計劃，啟動靈能感應。”
煉丹機發出嗡鳴，頂部的靈晶陣突然亮起，像撒了把星星進去。
觀眾席的議論聲漸起：“這機器還會發光？”“聽說要靠數據煉丹，莫不是哄人的？”
就在這時，蘇硯餘光瞥見一道灰影。
張護衛縮著脖子溜到控製台側後方，手在腰間摸了摸，又迅速收回。
那是三天前孫長老塞給他的“定靈符”——說是“幫忙看著點”，實則讓他尋機乾擾。
此刻張護衛的手指抵著符紙，指節發白，額角沁出細汗。
他想起昨夜偷聽到蘇硯和林若璃的對話：“這機器能把藥材成分分析到分子級，丹方不再是靠經驗，而是靠規律……”少年的聲音帶著雀躍，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心口發疼。
“張護衛？”
蘇硯突然轉頭。
張護衛渾身一震，符紙“刷”地掉在地上。
他慌忙彎腰去撿，卻見蘇硯蹲下來，先他一步拾起符紙。
少年指尖摩挲著符上的朱砂紋路，抬頭時眼裡帶著笑：“孫長老給的？”
張護衛喉結動了動，說不出話。
他看見蘇硯把符紙輕輕塞進自己掌心，指節在他手背上敲了敲：“要是覺得這符能幫我煉出更好的丹，便留著。要是覺得……”少年歪頭，“不如信我一次？”
廣場上突然炸開一聲驚呼。
孫長老的丹爐正噴出金色丹霧，九道流光繞爐盤旋，正是“九轉歸元丹”成丹的異象！
“成了！”“這才是丹道巔峰！”喝彩聲像潮水般湧來，孫長老擦了擦額角的汗，甩著袖子看向蘇硯這邊，眼裡滿是不屑。
蘇硯收回目光，對張護衛笑了笑：“去看孫長老的丹吧，挺難得的。”
張護衛攥著符紙，轉身時腳步有些踉蹌。
他走到觀眾席邊緣，回頭望了眼蘇硯的煉丹機——那機器的靈晶陣正泛起幽藍光芒，像片落進人間的星空。
“蘇先生，最後一道工序。”王研究員的聲音帶著緊繃。
蘇硯按下確認鍵。
煉丹機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爐門緩緩開啟。
三枚丹藥浮在半空，泛著溫潤的藍光，竟與孫長老的金色丹丸截然不同。
觀眾席霎時安靜，連孫長老都眯起了眼。
“請三位道友試丹。”蘇硯抬手，“凝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各一位。”
凝氣期的小弟子哆嗦著接過丹藥，剛入口便瞪圓了眼：“涼絲絲的，像喝了口靈泉！”築基期的女修摸著丹田，聲音發顫：“靈力在自己轉！我卡在瓶頸三個月，現在竟有鬆動的跡象！”最震撼的是金丹期的執事，他閉目片刻，猛地睜眼：“丹力竟分作三股，分彆滋養經脈、丹田、神魂——這、這是量身定製的效果？”
全場死寂。
趙藥師突然從觀眾席站起，胡子都在發抖：“老夫煉了五十年丹，頭回見丹藥能根據修士體質自動調整藥力！傳統丹道講究‘丹成一爐，各憑緣分’，可小友這丹……”他指向蘇硯的煉丹機，“是讓緣分變成了必然！”
孫長老的臉漲得通紅，手指捏得青銅爐身“哢哢”響。
他張了張嘴，卻聽見院長的聲音在頭頂炸響：“靜一靜！”
所有人抬頭。
院長負手站在觀禮台中央，目光掃過兩座丹爐：“孫長老的九轉歸元丹，是丹道的根；蘇小友的科學煉丹，是丹道的葉。根要穩，葉要茂，方能成參天之木。”他看向蘇硯，眼裡有光，“從今日起，天樞玄院增設‘科學煉丹’分院，由蘇硯擔任首席研究員。”
掌聲如雷。
林若璃站在觀禮台側邊，望著被眾人圍住的蘇硯，嘴角微微揚起。
她發間的青玉簪子閃了閃，像落在鬢角的星子。
夜色降臨時，蘇硯獨自回到實驗室。
第二代“靈脈共振丹”的設計圖攤在桌上，筆尖在“靈能轉化率”那欄停了停，又重重畫了道批注。
窗外傳來更漏聲，他摸了摸腰間的玉瓶——裡麵還剩半枚今日煉的丹，帶著體溫的餘溫。
“丹道無新舊，能渡人者方為大道。”他輕聲念出林若璃父親的話，筆尖在圖紙上勾出一道新的靈陣。
窗外的月亮爬上屋簷，照見實驗室裡堆成山的丹方、寫滿數據的竹簡，還有一台未完成的第三代煉丹機——它的外殼閃著比今日更璀璨的光，像在等一場更盛大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