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了擺設宴席的地方入座。
見場中氣氛活絡得差不多了,楚明昭衝著季妙菡使了個眼色,季妙菡便道:“對了,我這次過來啊,帶了一盆素心蘭,是給昭昭婆母的,你們要不要看看?”
眾人自然捧場。
季妙菡拍了拍手,便有下人小心翼翼地推著個半人高的箱子過來了。
箱子打開,露出裡頭的花來。
莖葉挺直高傲,暗綠油亮,小花鏤冰琢玉,皎潔無瑕,離得近了便能聞見一股清冽的香味。
眾人看著,不由感歎:“這花的品相實在是太好了!”
“可不是嗎!昭昭,你竟然舍得把這花兒送給你婆母呀?”
楚明昭笑著點了點頭:“這花既然都已經亮了相,玉蘭,你去請婆母過來吧。”
玉蘭應聲離開。
眾人圍著花說笑起來。
楚明月那邊的人也都有些坐不住了,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想知道能讓京中貴女們讚口不絕的花到底長什麼樣子。
楚明月陰沉著臉,與這氣氛格格不入。
她怎麼越發覺得自己的這些朋友上不得台麵呢?!
一盆破花有什麼好的,一個個還伸長了脖子看,生怕不夠丟人似的!
那廂,眾人賞了一會兒就坐回去閒聊起來。
“昭昭,我聽說這次宴會,是你一力辦的?”開口的姑娘名叫華霜,是兵部尚書之女,還未婚配。
“不是的,我婆母也幫了我好多呢,不然就靠我一個人,哪能做得了這麼周全啊!”
吳氏一步跨進春園,正好聽見了楚明昭的這句話,心裡驚訝之餘,也是一陣熨帖。
“對了昭昭,你婆母把管家權給你了沒?”
聽見這句話,吳氏連忙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連呼吸也放輕了。
新婦歸寧次日,婆母會移交一部分管家權給新婦,這是京城裡不成文的規定,高門貴族或是文官清流大多都會這麼做,以示自己家庭和睦,婆媳一心。
但是吳氏早就對占著世子之位的裴景淮不滿了,對他媳婦就更沒有好臉色,所以即便隻是個管家的名頭,她也不願意輕易給楚明昭,可誰會想到,楚明昭邀來的朋友竟然這麼沒有分寸,竟然直接就問出來了呢!
要是楚明昭對她心有不滿,這會兒抱怨兩句,那她這麼多年辛苦經營的名聲可就保不住了!
“可能我家婆母有彆的考量吧,”楚明昭笑著道,“我跟你們說,我婆母可是頂好的人,現在沒給不代表以後不給,你們出去以後可不能亂說啊!”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不經意地往春園入口的方向掃了一眼。
眾人都笑了:“好好好!果真是嫁人了,瞧,向著自家夫君也就算了,竟然連婆母也一並護著了!”
春園裡一片歡笑。
就在這時,吳氏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不管是楚明昭的客人,還是楚明月的客人,見吳氏來了都起身行禮,給足了她排場。
楚明昭上前幾步走到吳氏身邊,道:“婆母,這位就是上林署令的女兒,季家妙菡。”
季妙菡上前兩步,屈膝道:“妙菡見過伯母。”
吳氏親手將她扶了起來,又笑著道:“好孩子,我聽明昭說,你托你父親為我選了一盆素心蘭?實在是有心了。”
她的目光落到那盆品相上佳的素心蘭上,眼睛又是一亮。
果然是好東西!
季妙菡順著她的力道起身:“伯母這話說的就客氣了,我跟昭昭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一盆素心蘭算什麼呀,我家還有好多更珍稀的品種呢!日後您若是得空,叫昭昭帶您去我家走走吧!”
“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您是不知道,我爹可喜歡昭昭了,對她比對我還親呢!有昭昭帶著,他不會覺得打擾的!”
聞言,吳氏不由驚訝地看了一眼楚明昭。
她這個兒媳婦竟然有這麼大的麵子?
要知道上林署令雖然官職不高,卻是直接服務皇家的,當今太後也愛花草,可想而知他的份量。
思及此,吳氏看向楚明昭的目光慈善極了:“明昭啊,這次宴會你辦得很好,我也知道你能乾,以後咱們家的家事,你也得承擔起來呀!”
反正這管家權遲早都得給出去,不如現在當著眾人的麵兒給了,還能成全自己一番美名,何樂不為?
“婆母,您的意思是……”
“一會兒啊,我就叫人把家裡的對牌鑰匙給你送去!”
楚明昭睜著眼睛,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以季妙菡為首的眾人就已經把吳氏團團圍住,一句接一句地誇,誇得吳氏甚至都有點飄飄然了,最後怎麼抱著花兒走的都不知道。
她走後,眾人對視一眼,露出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又繼續回去熱鬨了。
——
用過午飯,宴席也就散了。
楚明昭給前來參加宴席的眾人一人備了份厚禮,又親自把人送走,才回了世子院。
本來已經累得不輕了,但是在看見剛送過來的對牌鑰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眼睛一亮。
這一場戲沒白演啊!
但不知道為什麼,暮山看她的眼神頗有些……悲憤?
楚明昭來不及去想暮山的眼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叫玉蘭收起對牌鑰匙,便回了臥房,還把門給關上了。
臥房的門一關,暮山就徹底忍不住了:“我就說咱們家這位少夫人怎麼會這麼好心,不僅對世子這麼好,還自掏腰包辦宴會!合著這都是做給旁人看的,為的就是這管家權!”
雲水眉頭一皺:“你少說兩句!”
“我又沒說錯!”暮山覺得自己占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位是想趁著咱們世子還在,好好耍耍世子妃的威風!就是可憐了咱們世子,被人利用了!”
一想起這幾天裴景淮為楚明昭做的事,暮山就覺得委屈。
他家世子本來不喜歡見人,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出一趟院門,但是為了楚明昭,他陪著歸寧不說,剛剛還去了春園!
這一路上各種門檻台階,裴景淮都要被抬起來才能過去,一路起起落落,路上還有侯府下人來往,看向裴景淮的眼神儘是嫌棄鄙夷,他都不敢想裴景淮心裡會有多難堪!
但是為了楚明昭,裴景淮還是去了。
這下,雲水也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
最可憐的就是裴景淮了。
受困於輪椅這麼多年,受人歧視奚落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成了親,以為自己遇上了個對的人,沒想到那人竟把裴景淮當成了爭權奪利的工具!
這不,權力剛一到手,就看也不看裴景淮一眼了!
雲水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一眼門戶大敞的書房大門。
裴景淮如往常一樣靜靜地坐在裡頭,死氣縈身,那雙鳳眸中的光彩再度徹底熄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