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lo to lolo”裡八成能出真愛?】
“這是個好問題。”
陳聆楓笑起來,和花祈夏走在黃昏前的護城河邊,她抬手撥開被河風吹亂的卷發,銀鏈金扣的單肩包垂在身側,折射著河麵上的粼粼波光。
陳聆楓接過花祈夏遞來的椰蓉夾心餅乾,轉頭問她:“你覺得呢?”
“我覺得……”
花祈夏長長舒了口氣,望向遙遠的石橋,“以前我肯定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就像我哥說的,這個活動就是一場利益置換,但……”
但她親眼看見了某個人眼底的愛欲。
蓬勃滋長,像燎原的野火。
而另一處無人知曉的深潭,她還不敢涉足探尋——可也許那潭水深處也湧動著春潮呢?
難道會向她奔湧麼。
“你哥說的不錯。”陳聆楓點頭:“我們裡麵的大多數都是不需要愛情的,需要的是比愛情更值錢的東西。”
花祈夏手揣在褲子口袋裡,用腳尖踢飛一顆石子,低著頭:“……我知道。”
她在參加之初就知道了,盛修說過,陳聆楓也說過,實際上在這麼理性冷漠的“遊戲”裡,他們這些人能發展出還不錯的友誼,已經是一件不賠本的事了。
陳聆楓看著她的表情,知道花祈夏在擔心什麼。
有人開了第一槍。
撞破了這個女孩封固了18年的牆。
“祈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嗎。”陳聆楓走到欄杆邊,眯起眼望向金色魚鱗般的護城河。
花祈夏點點頭。
“我當時說,你是這群人裡最普通,也是最特殊的那個。”
她轉過身,手臂撐在欄杆上,看著花祈夏笑道,“現在也是這樣。”
女孩最普通,所以她與活動裡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存在不能被忽視的家世與身份差距,這種客觀存在的懸殊,在所謂“愛情”和“喜歡”麵前是不能被忽視的——“王子愛上灰姑娘”,放在童話裡是美好,但在現實中,尤其是這些人都背負著不能掙脫的枷鎖,沒人知道這童話會擁有怎樣一個結局,但無可懷疑的,她與他們的投入成本不會是相同的。
女孩也最特殊,活動以來,陳聆楓坦然承認她開始並不認為,這個為了學分被拉來湊數似的學妹,會在活動裡受到過多的關注,在談判桌的棋盤上,被忽視反而是一種保護——然而陳聆楓沒想到,或者說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也許都沒有想到,年齡最小的花祈夏會成為這場遊戲裡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成了最特殊的那個。
直至現在,陳聆楓都能從花祈夏的眼神裡看得出來:她還沒有窺破全局,那個打響了槍的人已經給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迷茫與糾結。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更多的呢?
陳聆楓不知道那對這個純粹真誠的女孩來說,究竟是好還是糟。
花祈夏正麵對著欄杆,把自己窩成一根麵條似的掛在欄杆上,盯著河麵上自己的倒影,嗓音因為放鬆隨性而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其實和大家相處這段時間以來,我覺得自己已經學到好多,以前根本接觸不到的東西了,也改變了很多,得到了很多。”
就像她以前是那樣害怕被黃昏融化,每一次落日都想把自己藏匿起來,躲避難以遏製的憂傷與淒涼。
但她依然在這些日子裡,於黃昏向哥哥哭訴,乘著高級列車追趕夕陽,還在這樣晚霞漫天的時刻見證了一場《鯨之死》,見證過夕陽西下與音浪交疊的海灘,也看見過“大漠孤煙直”的邊疆落日。
這些,竟然都是在她一天之中最恐懼最脆弱的時候到來的。
難道這不是這場活動給予她的一種改變麼。
除此之外,她也學到了很多,得到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
盛修回了家。
花祈夏一直沒有告訴過彆人,其實她一直認為,自己這場活動中最大的收獲就是:那方寧靜的小院裡再次熱鬨起來,父母也不會在深夜常常因思念落淚。
花祈夏明白,即使沒有這場活動,也許未來的某一天盛修依然會回來。
他與梧桐巷子的羈絆就如同刻在他們本能中的黃昏恐懼症,不那麼容易抹去,溫暖又悲傷。
但兄妹倆同時參與到這場活動裡,因為它,讓這份接觸來得更早。
花祈夏慶幸自己更早地看見了盛修承擔的壓力,慶幸現在花家還能夠給予他最大的溫暖與安慰,在他前行的路上栽種供他休憩的楓楊樹。
而不是在未來的某一天,她和父母要看著一個“揚名立萬”的盛總、一個穿著私人訂製的冰冷西裝,臉上再也不複鮮活恣意的盛氏繼承人,再度踏進花家的院子——
如果到那個時候,她們才能看見這個默默承受著一切的人,背後究竟是怎樣的遍體鱗傷,也許那時一切都晚了。
花祈夏和父母也許不能成為盛修前行路上的支柱,但她們起碼可以給他修築一條退路和一個歸處。
“不過我還是想說。”
花祈夏咬掉半塊餅乾,掉進水裡的餅乾屑立即吸引來了密密麻麻的小魚苗,棕灰色的水泡在水麵上躁動起來。
她盯著搶食的魚群,說:“這活動太狗了,正常人想不出這麼個玩意兒來。”
陳聆楓笑出聲,她微微仰頭,側臉與頸部的線條在混沌的落日下顯得優雅:“‘他人即地獄’,我們就是這場活動裡的鬼魂,失去主體性後互相乾預、交易,實際上地獄已經建成了,我們早就深處其中。”
花祈夏耳尖動了動,她慢慢直起身子看向陳聆楓,心中微微訝異。
她看著陳聆楓說笑的樣子,是很稀鬆平常的口吻,但花祈夏依然對她話語中的鋒芒感到意外,“學姐,你……”
“所以祈夏,你有沒有想過——”陳聆楓轉過頭來看她,西沉的落日將她的五官塗抹得壯麗,上揚的眼睛裡滿是深沉的暗光。
花祈夏:“想過什麼?”她沉吟一瞬,問:“退出活動嗎?”
陳聆楓笑了,她笑起來時美豔便具有了攻擊性,儘管人比她展露出的風華更顯年輕,但張揚的眉眼裡明顯凝聚著殺伐決斷的力量:“不——”
她說:“你有沒有想過——弄‘死’這場活動。”
花祈夏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什麼?”
陳聆楓從她手中的餅乾盒裡又捏了一塊出來,沒吃,挑起一側眉毛:“我是說,與其我們坐在船上,讓這片海隨意擺布、操控方向,不如掀了這艘船……”
噗通。
餅乾被反手拋進水中,驚得魚群奔走。
“fuck the re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