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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電話?”
謝共秋在回去的路上隨口問了句,花祈夏抓掉黏在胳膊上的櫻桃葉子,輕咳了聲輕鬆道:“啊,是燕度的。”
“哦。”
謝共秋點頭,看起來真的隻是隨口一問,這讓花祈夏稍稍放鬆,同時對方平靜自然的神情,也在此時抹平了剛才他進門時帶給花祈夏的怪異錯覺。
——一個連肌肉群都嚴格按照肌能標準塑造的人,從活動開始就專注而精準地執行著規則,又怎麼會像那個莽撞冒失的家夥,離經叛道呢。
男人步伐很穩,裝了三分之一盆子的櫻桃還是有些重量的,花祈夏肩上有傷,謝共秋端著盆子走在巷子外側,二人時不時交談幾句,花祈夏臉上的熱度終於在走進家門前緩緩退去。
旋即忍不住懊惱。
——她心虛什麼。
“謔!”
花明宇端著一篦簾包好的餃子正往廚房走,像端了一盤白白胖胖的大元寶,看見謝共秋手裡的盆子:“摘得可真不少啊。”
“好多都還沒熟呢。”
花祈夏帶著謝共秋走到花架下麵,擰開澆花用的水管直接往盆子裡衝,不要錢似的涼水衝得櫻桃翻騰起來,清涼的水珠落了一地。
嘩啦嘩啦。
趙玫握著笊籬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苞苞,你和孫奶奶說過了沒有?”
“她不在家,我等會兒再去一次吧。”
花祈夏甩甩手站起來,一低頭看見謝共秋還半蹲在地上,比起花祈夏“嘩嘩”用水猛衝,男人垂著眼睛,細致地將沾在櫻桃上的枯葉摘去,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浸泡在清水中,顯得格外不染纖塵。
她睫毛眨動,轉身朝廚房走去。
“喵……”
謝共秋小腿覆上一團烘熱。
他手一頓,側頭看見一隻不怕生的貓正在蹭他,毛茸茸的腦袋胡須顫抖,眼睛眯起來一副享受又諂媚的樣子,窩在謝共秋腿邊不走了,嗓子裡咕嚕嚕直響。
謝共秋見過這隻貓。
是女孩養的。
比起第一次見麵時,它似乎又蓬鬆了不少。
“咕嚕嚕……咕嚕嚕……”
連女孩養得貓都和她那麼像,在這方院子裡慵懶又隨性,見謝共秋愣著,貓兒伸出梅花狀的爪子輕輕撥拉他的褲腳,又長長伸了個懶腰,把自己繃成一根彈簧。
謝共秋鬼使神差伸出手,水珠順著指尖滴到了它耳朵上。
正在舔爪的草嘟嘟“喵”了聲,翻了個身去舔謝共秋的手指,動物獨有的親昵令謝共秋手指微微一顫,緊接著草嘟嘟就輕巧地跳到了花架上。
“呦,回來了。”
花祈夏端著一張木頭菜板走過來,菜板上放了一小團麵,和兩隻小碗,她嘴裡發出逗弄貓咪的聲音,草嘟嘟傲嬌地一甩尾,鑽進了水缸後麵。
女孩把菜板放到小桌上,謝共秋站起來走過去,便聽見她對自己說:“還剩了點兒麵和生肉餡,再包幾個餃子用完得了,彆浪費。”
謝共秋聞言眉宇閃過一絲複雜,“祈夏,我……”
“乾什麼。”花祈夏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朝水缸後麵露出來的半截貓尾巴揚了揚下巴,“給貓吃的,又不給你。”
謝共秋微怔,半張的唇緩慢閉合。
“它是有點兒胖了噢?”花祈夏利落地把麵團揉成長條形,邊轉頭看著草嘟嘟肥嫩的毛屁股,沒忍住笑了兩聲——
“沒辦法,我們家裡人都說除了貓糧以外彆的什麼都沒給它吃,嘿,難道是它自己大半夜去廚房給自己下了碗泡麵?”
她笑的時候眼睛就看向謝共秋,手上動作不停,“撲簌簌”兩把麵粉灑下來,手掌和麵團都染了白。
聽見她的打趣,謝共秋唇角輕揚,笑容微淺,他放在桌子下麵的指尖蜷縮又展開,在花祈夏把盛麵粉的碗擱到他麵前時,那雙乾淨的手終於緩慢伸了出來。
“我們老家包餃子簡單,呐——”
花祈夏雙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放在盛了肉餡的麵皮兩側,兩隻拇指用力一壓,掌心便多了一顆白胖的大肚餃子,像冬天地裡的白菜幫子。
她手一鬆,稍微發硬的麵皮就散了些,花祈夏說“麵粉好像放得多了點兒”,拇指和食指將開口的地方捏了兩道花邊。
“給。”
花祈夏遞了張麵皮到謝共秋手上,她完全相信對方有一比一複刻的學習能力,好似也沒看見男人眉眼間一閃即逝的遲疑,遞過去以後就低頭自顧自包起來。
院子裡的陽光像過了麵篩子,清透均勻得不像話。
謝共秋掌心的麵皮輕盈又沉甸,涼絲絲貼在他的皮膚上,也許是知道自己將得到一頓加餐,草嘟嘟“喵嗚喵嗚”從水缸後麵鑽出來,矜持地邁著步過來巡視。
“狗子,來。”
花祈夏又捏了個餃子放下,兩隻手掌攏起來好似捧著吃的,引來草嘟嘟屈尊降貴地靠過來,然後——
噗!
一小撮麵粉從掌心擠出來,“嗤!”噴了草嘟嘟一臉,胡須瞬間掛了層霜。
花祈夏:“哈哈哈哈哈!”
草嘟嘟:“——喵咪!!”
陽光和潔白的麵粉“撲簌簌”地在她狡黠靈動的眼睛裡搖晃,完美的丁達爾效應映出了笑的形狀。
謝共秋手掌染上麵粉,指尖和虎口粘著幾片麵塊,水分逐漸被陽光帶走,那裡的皮膚有了絲絲縷縷的牽拉感,令他流連忘返。
花祈夏看著朝她亮出一套貓貓拳的草嘟嘟,故技重施,忽然腦袋上就被敲了一下。
一抬頭,花明宇端著兩杯薄荷水走過來:“嘿,你哥不在,就逮著我們草嘟嘟欺負咋地。”
“我明明是跟我哥學的。”花祈夏搓搓手上的麵,抬頭:“他上回這樣拿水呲我,昨天。”
“哎呦,那等他回來我揍他。”
花祈夏:“好嘞。”
花明宇隨口說完,就怪費解地皺眉瞧著兩個人捏的餃子,花祈夏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數了數,大概有七八個,“爸,你說下鍋前做個什麼記號好。”
花明宇捏起一個餃子嘖嘖兩聲,斜眼瞅她:“哎呀媽還費那事兒呢,就你倆包的這蒜瓣腦袋,扔鍋裡跟我和你媽包的跟倆物種似的,放心吧,混不到一塊兒。”
花祈夏:“……”
謝共秋眨眨眼。
花明宇說完,施施然把花祈夏的“白菜幫子”放回去,背著手哼著戲晃走了。
留下花祈夏與謝共秋大眼瞪小眼。
女孩用手背擦了把臉,蹭出薄薄一道白,花祈夏無知無覺,看著她和謝共秋包的餃子,雖說以往包餃子確實是父母和盛修包的多,她大多負責擀皮,但——
“這不行?還行吧?我看沒啥問題啊,這包得多好……還行吧學長?薄皮大餡多好看。”
謝共秋目光從她臉上的白痕一擦而過,順著她的話認真地:“嗯。”
他點頭。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