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度來了。
花祈夏走進店裡時他正蹲在地上,接過花明宇手裡的扳手兩三下擰緊了金屬合頁,他換了條腿單膝點地,熟稔地扒開玻璃與門框間的凹槽看了眼:“是密封膠老化了,重新打下膠就行。”
說完他用扳手輕輕“當當”敲了敲金屬門框,確定沒有其他問題後站了起來,花明宇“呦嗬”一聲,“小燕行啊你。”
“叔您甭客氣。”燕度手沾了點兒合頁上的機油,他隨意地用拇指擦去了,笑著看向來人:“祈夏!”
花祈夏身後還跟著盛修,兩個人視線相接時眼底都掠過一片微光,燕度轉而望向花祈夏,再次喊她的名字,笑得全然不見昨晚那樣未名的沉默。
花明宇收起工具箱:“都彆在這兒站著了,走,家裡坐去。”
盛修用眼角掃過生鏽的門板合頁,“我和苞苞去買膠槍和防水漆。”
花祈夏腦袋後仰盯著盛修的下巴頦:“?”
花明宇:“沒事沒事,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
“晚了五金店就關門了。”
盛修抬起左臂環過花祈夏搭在她肩頭,一個隨意又自然的包攬動作,花祈夏以往也常常這樣被她哥強行帶走,陪他去買醬油買味精,下意識順著盛修的力道往前走了兩步,便對上燕度閃動的笑眼。
“那成啊,我跟你們一起去吧。”燕度率性隨口道,“五金店在哪兒,我開車來的。”
“不遠不遠。”
花明宇插話進來,瞧見他們意氣風發的樣子就想到自己年輕時候和幾個好哥們兒一起壓馬路的崢嶸歲月,心潮那個澎湃,於是擺擺手:“就在街口呐,兩步就到了,那啥,阿朗啊,那你就帶妹妹和小燕去吧,我先去把碗洗了,待會兒給你們煮山楂蘋果水。”
“等等。”盛修手臂從花祈夏肩頭離開,“我手機落臥室了。”他輕聲地,“先去外麵等我。”
花祈夏:“好。”
門口燕度稍一歪頭,摻雜笑意的黑眸裡閃過一絲意外。
盛修說完半點不帶停留地轉身回了院子,花祈夏和燕度並肩走出店門,她遲疑了兩秒,在心裡試著措辭:“學長——”
“嗯?”
正值下班時間,巷子裡熱鬨得不得了,來往穿行的自行車和放了學的學生們將鬆動的石板碾得“咕咚咕咚”不斷起伏。
燕度走在外側,聽見從旁邊巷中傳來一位老大娘驚天動地一句“臭小子給我回家吃飯——!”禁不住低笑一聲,緊接著,一顆黑白相間的足球就“骨碌碌”滾過街道,被燕度抬腳截停。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揚眉看向穿著校服急匆匆跑來的小男孩。
後者一抬頭看見氣場粗獷,身形高大的燕度,一句“謝謝”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瞬間變成了結巴。
“陽陽。”花祈夏喊出了小男孩的名字,笑道:“快回家吃飯吧,你奶奶在叫你。”
轉頭看見熟人在場,小男孩終於定了定神,用力“嗯!”,接著又怯生生去看踩著他足球的燕度,“我……哥哥,你,你能不能……”
燕度笑了聲,鞋尖一勾那足球就輕盈地在空中挑出一道拋物線,“噗!”地落回對方懷裡,正值慕強階段的小男孩忍不住“哇”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花祈夏:“陽陽是孫奶奶家的。”
“就是你說院子裡有櫻桃樹的奶奶?”燕度對她在病房隨口一提的人名記憶如新,見花祈夏點頭,他寬大的手掌在小男孩的腦袋上一揉,“喲小子,你家很酷啊。”
被他粗糲的手勁兒揉得呲牙的小男孩,聞言“唰啦”抬頭:“真的嗎?”原本心底一點兒因自家奶奶穿街過巷的大嗓門而微窘的心思倏地散了。
燕度見狀眉梢輕抬,用眼神反問“不是麼”,抱著足球的小男孩“嘿嘿”兩聲高興地跑開了,“祈夏姐姐拜拜——大哥再見!”
“得,從哥哥變大哥了。”燕度筆直地站著,似乎對在小男孩心裡“晉升”大哥挺驕傲,“今天沒白來。”
“哈哈。”花祈夏和他走出巷子口,望見對麵五金店的燈光還亮著,就放了心,腳步隨之放緩,她看了燕度一眼,嘴唇抿著,看上去有話要說。
“祈夏。”燕度站定,垂眸看她,“怎麼了?”
由於身高的緣故,他在與花祈夏交談時常常微垂著脖頸,肩背頎長而寬闊,視線自上而下落在花祈夏臉龐。
儘管是這樣壓迫感極強的姿勢,燕度有把握,女孩從來沒有在這樣的交流時感到被桎梏的偏差,他總萬分小心地收斂著那股常被人排斥的荒蠻與粗野,像收攏利爪的野獸。
——隻有安靜古舊的路麵磚石知道,它承載著被路燈掃下的兩道倒影,誰才是搖尾乞愛的下位者。
“學長——我想跟你說個事。”
花祈夏有些內疚,下午她被突如其來的考察安排砸得應接不暇,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的的確確忘記了,未來的半個月,自己還有一個匹配對象——
“學院安排我們去各地考察,為期15天。”
“……我打算去南疆。”說完,她沒有去看燕度的眼睛,心裡在考慮這件事的妥當處置方法。
按理來說,譬如日理萬機的陳聆楓、聞人清和,或行蹤神秘的hadrian,在前幾輪匹配中都遇到過類似——個人事務高於交往安排的情況。
包括花祈夏自己,在上一輪和喬星燦產生不愉快後,她和他也沒有“完整”地相處到最後一刻,有近一半的時間兩人都沒再有過接觸。
所以這種情況並不罕見,隻是花祈夏還是對燕度感到抱歉,尤其他們在宣布完匹配結果後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現在她就要直接告訴燕度,接下來她沒時間和他相處了。
莫名其妙的,想到這一刻,花祈夏腦海中突然閃過小雪給她看過的各種虐戀情深的小說——
新婚之夜連蓋頭都沒掀,就拋下新娘出征疆場的將軍。
啊。
她好愧對於“燕新娘”。
“是嗎。”燕度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沒有明顯的遺憾或責怪,依舊平穩低緩:“這是好事啊。”
“嗯……”花祈夏拇指捏在另一隻手的虎口,語含歉意,“那這樣的話——”
“那這樣的話。”燕度嗓音裡混著淡淡的笑,“看來,我們隻能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