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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不說。”燕度不以為意,無所謂道,“要是rebel罰我出局……”他脖頸的青筋一路蜿蜒,眸光耐人尋味望著某個人,“我還得謝謝它。”
“請你不要當著我的麵挑釁係統規則,ok?”陳聆楓食指按著太陽穴,轉頭看向黎勝南和白鷗,“勝南,白鷗,你倆的意見呢。”
黎勝南緊閉嘴巴用力搖頭。
白鷗也同樣表示,她和喬星燦相處得還算愉快,但也並不想當眾表明自己的決定。
喬星燦:“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陳聆楓又問聞人清和與盛修:“你們呢。”
不出意外的,兩人意見一致,聞人清和:“我們需要規則,但不需要規訓。”
花祈夏手一抖,摳掉了雞翅上的脆骨。
喬星燦一隻手隨性地舉過頭頂,頭也不回朝身後的聞人清和比了個手勢,“b~”
緊接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年齡最小的花祈夏身上。
花祈夏瞬間緊張,更奇怪於他們為什麼不征詢謝共秋的想法,就好像她的決定可以攏括雙方的意見似的,叫花祈夏不由自主收緊了呼吸。
“苞苞?”
“……嗯?”花祈夏摘掉手套,低頭用紙巾擦手指,不和他們的目光接觸,她就自欺欺人地等待陳聆楓先去問謝共秋的意見,然後她就可以理所應當地少數服從多數了。
陳聆楓:“祈夏?”
——顯然,自欺欺人是無效的。
“我的意見……”
沾滿油的紙巾在手裡攥成一團,花祈夏欲言又止。
她當然認同大家的決定。
可是出於種種原因,她卻是這些人裡,最沒有底氣和勇氣去挑戰規則的那個人。
盛修一隻手從後麵放在了花祈夏的肩頭,安靜看著她。
“如果擅自破壞……不遵循規則的話。”花祈夏猶豫著開口,“如果被學校知道了,我們會被懲罰嗎。”
大家看見了這個年紀最小的女孩眼中的遲疑與擔憂,見她低聲問完,就輕輕垂下眼繼續擦手,好像自己隻是隨口一問的模樣,都不約而同有些啞然。
投影儀運作的低嗡聲在病房中緩緩平鋪開來,陳聆楓手上的ad因為長時間未觸碰而熄屏,幕布上亮起一片藍光。
花祈夏睫毛的顫動在藍光的掃映下,格外明顯地印在她自己的下眼瞼上,幾乎人人都看得出她心中的不安。
離眾人最遠的燕度盯著花祈夏的側臉,眼底情緒晦澀不明。
下一刻,謝共秋忽然開口,說:“不會。”
花祈夏抬頭看向他,對方坐在背光的位置,麵容被陰影籠罩,讓花祈夏險些以為,他眼中那一抹深不見底的鋒芒是自己看錯了,謝共秋直視著她,又重複了一次:“不會。”
花祈夏瞳孔微微縮緊。
“對啊祈夏。”喬星燦單手撐著下巴,笑道,“彆擔心,這可不是破壞規則,隻是一點兒優化和變通而已,事實上,我們是在幫這個活動變得更完美,不是嗎。”
花祈夏仔細思考了一番他的話,居然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在花祈夏沉默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盛修一直沒有出聲,他坐在投影儀鏡頭掃不到的暗處,按在花祈夏肩頭的手臂在沙發上印出一道弧形的陰影。
盛修最知道自己妹妹的秉性。
她重感情,她的真誠既豐盈又堅固,又比在座的所有人都長情。
如果是以前,他寧願花祈夏選擇當場退出活動,哪怕她看上了謝共秋,要和謝共秋交往也無所謂了。
隻要女孩遠離這條被名利與人心算計織造的暗河,反身朝曠野的方向跑,去繼續追逐自己簡單又絢爛的明天。
可,出乎盛修預期的是,花祈夏喜歡上了這裡的每一個人。
她把這些人當朋友,珍惜與所有人相處的時光,在她心裡這些時光的分量,和以往每段普通又美好的回憶是平等無二的。
盛修怎麼會看不出來——
花祈夏既希望和大家繼續相處下去,又害怕現在說了“不”,會讓她現在的“伴侶”謝共秋誤解是自己做得不好。
越純粹,就越複雜。盛修有時甚至私晦偏執地認為,這些暗河中的頑石根本不配沾濕他妹妹的鞋尖。
“苞苞。”
盛修的嗓音像風中緩緩流淌的金色沙灘,橫亙在花祈夏的心境與紛繁雜亂的現實之間,“苞苞。”
他認真道:“你不用說‘想’或者‘不想’。”
盛修略微傾身,把花祈夏的踟躕儘收眼底,“隻要告訴哥哥,這段時間過得開心嗎。”
花祈夏微愣,緊接著認真點了點頭,“開心。”又說,“特彆開心。”
“那就好。”盛修笑了,又繼續問道,“那接下來,還想繼續和大家一起玩嗎,據我了解,接下來有些團建的地方還挺不錯的,比如之前的海島,想和哥哥——還有大家一起去玩嗎。”
這道題花祈夏會答了,她幾乎沒有猶豫,“……想。”
“嗯。”盛修聽見她的答案,點了點頭,循序漸進地將溫和的嗓音重新覆蓋在她剛才的不安之上,“那你要不要和大家一起——”
“改變規則”四個字在盛修唇齒間轉了個彎,他換了個說法,“一起優化這場活動?”
“要。”
花祈夏沒有再猶豫了。
在聽到盛修詢問的那一刻,花祈夏呼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陳聆楓,“學姐,我和大家的意見一樣。”
她想和大家繼續走下去,但不要當著眾人的麵說她認為自己和謝共秋不匹配。
啪啪。
喬星燦拍了一下手,“完美。”
花祈夏笑了一聲,一轉頭,對上不遠處那個男人漆黑深邃的眉眼,燕度鋒利的劍眉斜向上挑著,他見花祈夏扭頭,手一拋,後者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一道亮色的弧線半空而落,她懷裡掉了個金黃金黃的橘子。
盛修瞧見突然憑空出現的橘子,側過頭不喜不怒地瞥了燕度一眼。
黎勝南:“夏夏,你不用怕,沒有其他人會知道的。”
“真的麼。”
花祈夏抬頭看著麵前的人。
她最不喜歡上學院的西方文論課,因為花祈夏總是讀不下去柏拉圖的《理想國》,偏偏那又是第一個重點。
然而課本中的有一節,她卻印象深刻——
文論老師說,柏拉圖的靈魂三功能論,將靈魂分為了理性、激情和欲望三大部分。
理性屹立在權杖的頂尖,它在激情催化下,揮動權杖控製人的欲望,柏拉圖認為,靈魂的理性位於人的頭腦,靈魂的激情部分位於脖子,而欲望則掩蓋在肚臍之間。
眼前八個人的談話讓花祈夏覺得自己似乎在欣賞一場大雨,就像那天hadrian赤腳躺在落地窗前一樣——
從第一次在抱寶泉彆墅交流時,陌生和隔閡讓他們理性地遵守規則,到了現在,雨水已經落入了每個人的脖頸間,他們開始憑自己的意願和莽氣,用激情去“優化”規則。
那麼接下來呢……
花祈夏不知道。
這場暴雨會不會直衝而下,將理智掩埋在泥濘的土壤中,當他們心中的愛欲肆意地撕破規則的牢籠時,角色的靈魂會不會在那一刻脫離了人的頭腦和脖子,從四肢百骸衝湧而出——
徹底打破規則,去追逐他們的愛欲。
那時的“劇情”,還是應當被遵守的劇情嗎。
花祈夏不得而知。
她隻從這場雨中聽見自己暴烈的心跳聲,隻是覺得這些人一起說“不”的樣子很帥,尤其盛修撚起她的馬尾尖,用發梢故意撓在她脖子上,吸引她的注意力,告訴花祈夏,“不用怕,學校不會懲罰你,有哥在呢。”
“嗯。”
盛修鬆開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好。”陳聆楓得到花祈夏的答案,目光又去看謝共秋,後者朝她點了一下頭,陳聆楓接收到了,隨後將資料上的一部分內容劃去,決定:“那就換個更委婉的方式。”
聞人清和:“那hadrian的意見……”
盛修勾身“搶走”花祈夏的橘子:“那位就不用問了,他不派皇室特工把係統黑成掃雷遊戲都算好的了,再說——”
他語氣輕飄飄:“他第一輪本來也沒匹配對象。”
“哥。”花祈夏忍不住提醒他,“你也沒有誒。”
盛修那隻拍在她肩上的手一頓,手指無情地蜷縮起來,決定今天晚餐扣下她的糯米圓子。
“既然這樣——”
陳聆楓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順便把十個人的群聊彈到了大屏幕上,白光乍亮。
“那就定了,今天晚上十點之前,沒有主動退群的成員,我將默認你繼續留在活動中,這樣,可以嗎?”
“可以。”
“同意。”
“沒意見。”
炸雞再次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盛修看著神情倏然鬆懈的花祈夏,心裡的酸軟一點點滲出來,下一秒,一塊雞翅被遞到嘴邊,花祈夏眨眨眼,用氣音說:“哥,謝謝。”
“乾什麼,借花獻佛?”盛修眯起那雙滿載柔情的眼眸,故意問:“這是我花錢買的。”
“哦也對。”花祈夏把雞翅塞回自己嘴裡,想了想,“那要不,我再給你哭一個?”
盛修嫌棄:“可彆,上回一張嘴我都看見你胃了。”
啪。
完整的雞骨頭吐出來,花祈夏一巴掌拍在盛修膝蓋上,在他牛仔褲上印下一個油指紋:“呸。”
“雖然希望各位都能尋得真愛,但還是想說——”
陳聆楓舉起杯子,裡麵的茶水滾燙,“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很愉快,也很短暫。”她微笑道,“我私心期盼這種愉快可以更長久一些。”
盛修:“希望你能如願。”
喬星燦跟聞人清和也舉起了杯子,花祈夏如釋重負地放下手裡的雞翅。
她喝的是謝共秋給她帶的桂花茶,自己的保溫杯,在其他人氤氳縹緲的茶水清味中,摻入一絲馥鬱甜蜜的花香。
黎勝南握著杯子,悄悄和花祈夏咬耳朵,“夏夏,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和謝醫生跑了哦,我還要和你去看演唱會呢。”
花祈夏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麵的謝法醫,他看著手中的茶水,清冷的神色情緒不明。
燕度懶洋洋開口:“我說你這算不算是,乾擾匹配結果?”
把陳聆楓進門時對他的警告,現在又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還了回去,眾人都笑了起來。
燕度換了個姿勢,輕嘖:“拜托你們乾杯的時候考慮一下傷員。”
盛修冷幽幽抬眼看了看他的吊瓶,“你把它調快點兒,就當跟我們乾了。”
“……”燕度盯著他手裡的橘子,磨了磨後槽牙。
“好了,抓緊時間。”陳聆楓放下杯子,將文件夾裡的剩下的圖片全部彈到了屏幕上:“我們還要決定一下測試時間和第二次團建地點,時間宜早不宜遲。”
喬星燦:“那就明天好了,大家都有時間嗎。”
眾人都點了點頭,雖然明天各人的安排不同,但來做測試的時間還是有的,於是陳聆楓拍板了:“好,明天早上十點開始,我會在這裡等著大家——”她話音著重緩了一下,“今晚選擇退出活動的人,明天不用參加測試,ok?”
沒人提出異議,但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大家還是不約而同靜了靜。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就看個人自主選擇了,沒什麼好拖遝的,盛修看著眼前的圖片:“那選地點吧,大家想去哪兒玩?”
說到這兒,花祈夏就來了精神,看著滿屏幕各式各樣的項目和景點,簡直歎為觀止,挑花了眼:“這些,都可以去嗎。”
“可以的。”陳聆楓說,“不過學校傾向於把地點定在國內,畢竟他們不想為hadrian出入境程序擔責。”
喬星燦指著第一張碧海藍天的海島與海邊彆墅:“這個怎麼樣。”
“這是我們第一次沒去成的那個島,適合潛水,我們可以包船出海。”
聞人清和看向燕度:“可燕度的身體狀況應該潛不了水吧。”
這些人當中玩兒得轉所有高空和海上項目的一位現在正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大家聞言齊齊朝燕度的方向看過去,後者胸膛起伏籲了口氣:“給我個桶和鏟子,我不下水趕海給你們撿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