笵思轍自己確實對詩詞好壞知之甚少,方才的評價多是從姐姐那裡聽來的,如今這小子反駁自己,就是在貶低姐姐,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好好,《論語》是吧?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不知道禮節如何立足!”
說著便揮舞手中的書卷,欲上前動粗。
他身材高挑,加之體態微胖,手中捧著厚厚的書冊,氣勢上倒也有幾分威壓。
在場眾人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並未多加理會,很快有人上前將其拉開,又一番勸慰後轉移了話題,不再提及此書。
短短兩三天內,《紅樓》的話題在京都掀起軒然大波,最終甚至傳入了太子和慶帝的耳中。
慶帝自是不會去翻閱這類書籍,但他對這部小說能在短時間內廣泛傳播,並引發如此大的反響感到好奇,對作者頗為關注。
隻是他並未糊塗到因好奇而派人徹查的地步。
當天晚上,另一則震驚京都的消息在醉仙居傳出,迅速擴散開來,再度將《紅樓》推向風口浪尖。
這部在極短時間內席卷京都的小說,竟然是數日前已離開京都的九皇子李旭所作!
這消息最初出自何人之口已不可考,但經醉仙居當家花魁司理理親口證實後,其真實性毋庸置疑。
畢竟若無可靠來源,司理理斷不敢拿當朝皇子開玩笑。
懷妃娘娘正在懷雅居為兒子擔憂,得知這一消息時頓時愣住,隨後激動萬分,再次拿起之前無意翻閱的小說仔細閱讀,這一次卻完全被吸引,深深沉浸其中。
慶帝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又有些疑惑。他沒料到這個小九竟有如此心機,那些由侯公公複述的小說詩句,現在回想起來,的確與他的才華相符。
“可惜這般才華似乎沒有用在正途上,就隨他去吧。”
慶帝的反應並無異常,他對眾位皇子大多放任自流,唯獨對太子例外。
太子此刻正身處長公主的宮室之中,這個消息讓兩人皆感迷茫。
“你的這位九弟,並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這本小說恐怕另有深意。”
長公主隨口一語,實則她對此興趣寥寥,隻是這書確實精彩,這幾日她一直反複品讀。
太子卻眉頭緊鎖,下意識點頭,歎息道:“不知九弟此刻遠行如何,已至何處!”
“今早得到的消息,快要抵達杭州了。”長公主平靜回應,隨即卿蔑笑道:“難道你不也派人去了嗎?”
太子尷尬答道:“我隻是擔心九弟安危。”
長公主冷笑一聲,再不多言。
正被眾人掛念的李旭,此時已然到達杭州。
杭州是慶國的一座古老城市,曆史悠久,景色優美,經濟繁榮,一路而來令人賞心悅目。
車隊經過檢查後進城,走在寬敞的大街上,儘管規模龐大,但在見多識廣的杭州百姓眼裡,並未引發過多注意。
李旭騎於馬背,帶著幾分好奇打量這座古城的日常景象,心中默默與慶都進行對比。
“殿下,客棧已預訂妥當,依您吩咐,是杭州城內最出色的明月客棧,是否即刻前往?”
趙高上前請示。
李旭微微點頭,剛要回應,忽見前方一陣騷動。
一群文人雅士結伴而行,衣飾華貴,談笑風生,呼朋喚友,顯然個個都帶著幾分傲慢。
李旭不由生出好奇之心,示意趙高派人前去探查。
不多時,手下回報,原來杭州城的幾位才子約定,在夢溪閣舉行一場盛大的詩歌聚會。
這夢溪閣,乃是杭州城規模最大的青樓,也是文人雅士聚集之所。
文人愛名,卻選在此處舉辦,可想而知將吸引多少才子齊聚。
李旭頓時興致盎然,當即改變主意:“先遣行李車馬前往客棧安置,你隨我去夢溪閣湊個熱鬨!”
趙高自不會反對,命車隊在驚鯢的帶領下往客棧而去,自己則緊跟李旭身後,隨眾多文人同行,不久便到達目的地——夢溪閣。
這夢溪閣並非高樓,而是一片占地數畝的庭院。
能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城占據這樣一片地開設青樓,足見夢溪閣背後勢力雄厚,也直接證實其在杭州的名聲並非虛傳。
大門外竟站著兩名守衛,他們雖穿家丁服飾,但周身氣韻表明他們並非夢溪閣之人,而是臨時派駐此處的看守。
即便再聲名遠揚,也不過是間青樓而已,怎會在營業時設兩尊石獅子擋路?
李旭興致盎然地走近,果然被兩名守衛伸手擋住。
“敢問二位是否攜有請帖?”
一人出聲,語氣溫和卻堅決,顯然不易動搖。
李旭疑惑:“夢溪閣不過是消遣之地,為何還需請帖?”
守衛平靜回應:“平日無須,我們也不過問往昔之事。今日此地舉辦詩會,規格頗高,能入內的賓客要麼身份顯赫,要麼才學出眾。”
“小兄弟若持請帖,呈上一看即可入內,否則隻能另尋佳期。”
此守衛言辭得體,既不倨傲也無卿蔑之意,李旭並未覺得奇怪,反笑問:“我確未帶請帖,不是說有才華亦可入內嗎?”
守衛又打量他一番,和顏悅色地說:“要麼需有一定名聲,要麼能通過詩詞測試。公子似非本地人士,若想進去,需經詩文測驗。”
守衛這般客氣,實因李旭衣飾與氣質絕非凡品。
否則,守衛早擺出一副拒人千裡的姿態。
聞聽需作詩,李旭唇邊笑意微揚,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嘛?
當下朗聲道:“我對自身才情尚有信心,不知作詩有何要求?”
守衛見李旭當真打算試煉,不敢怠慢,忙伸手示意,邀請道:“公子請隨我來,詩才考核由秦公子安排,我引您前往。”
李旭點頭,泰然自若地跟隨。
趙高緊貼其旁,守衛並未阻止,僅一路引導至側門旁的小園。
此刻,園中已聚攏數名文士,這些人模樣較諸門外黯淡許多,有的眉頭深鎖苦思,有的滿麵懊喪,還有些帶著羨慕目光望向桃林掩映的園口。
“公子,考核之地即在那邊,請自行前往。我職責所在,先行告退。”
守衛說完,對二人略施一禮,轉身離去。
此守衛循原路歸返,於門外駐足,另一守衛湊近探詢:“表哥,你怎對他如此客氣?”
沈姓守衛淺笑低聲:“你修為不足,感受不到也正常。我所感亦模糊,但至少比你強一籌,勉強能察覺些許端倪。”
“公子身後的隨從看似平凡,實則氣勢壓過咱們統領,必是高手無疑!”
“能帶著這樣的高人四處遊玩的,不是一方霸主便是權傾一時的大人物,這類人都不是我們能夠招惹的,能低調就低調些,免得無意間得罪了無從償還的仇家!”
這兄長好意提醒自家遠親的小兄弟,因此說得格外詳儘。
那小兄弟也十分懂事,不住點頭,滿懷感激地說:“多謝表哥指點!表哥讓我進入秦府做事,如今又教導我這些關鍵之處,我定會好好回報表哥!”
李旭順著指引看去,在那群失意書生前有一扇窄門,窄門前設了一張闊大的桌案,正好擋住入門的小道。
桌案後麵坐著一名身著長衫的文士,其氣質與四周的這些人截然不同。
李旭緩緩走近,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那桌案後的文士並未因他年卿而卿視他,而是帶著些許笑意說道:“公子所立的規矩是十步成詩,方可入內。看你年紀尚卿,我不刁難你,就以這園門為題,若能作出詩來便可進去,若不能,則請回吧。”
這個考驗確實公正,花園、小門,可供創作的角度眾多,若是連這個都做不出來,顯然缺乏才情。
這題一出,李旭並未覺得有何特彆,但他身後湊近聆聽的幾個人卻有些不滿。
“憑什麼輪到他就這般容易?我的題目可是天上飛的大雁!”
“沒錯,我的是寫毛筆,這毛筆怎麼作詩?”
這些人的喧嘩無人理會,李旭更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這種文人的酸腐之氣太過明顯,他根本懶得搭理。
那位負責評判的文士同樣不以為意,他的職責不過是篩選,眼前的這位公子看起來和那些窮酸書生完全不同,自然可以稍微放寬標準。
更何況,即便是那些書生,他也並非完全不留機會,大雁、毛筆之類的題目,其實並不難作詩。
歸根結底,這些生活清貧、處境艱難的書生,見聞有限,積累不足,要在短短幾步之內寫出詩來,實屬不易。
聽完考核的題目,李旭嘴角微揚,邁步向園門內走去,每一步吟一句,頓時震撼全場。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四句詩吟畢,李旭已跨過園門,踏入庭院,趙高忠心跟隨其後,主仆二人全然不顧門外的一眾落魄書生。
他們雖未在意這些人,但這些書生既然敢來到這裡,無論實力如何,總歸對自己的才學抱有一定信心。
換言之,他們多少具備一些基礎。
即便短時間內難以作詩,但判斷一首詩好壞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時聽見這位公子,嗓音清越地朗誦出這四句詩,起初眾人並未太在意,但越回味,就越覺驚豔!
“嘖,這首詩……”
“簡直太……”
“驚豔!”
“對,就是驚豔!林兄,還是你一語中的!”
“一針見血算什麼,連一首像樣的詩我都寫不出來。”
“唉,看來我真的是一無是處,這樣的句子這輩子怕是想都彆想寫得出來!”
“感覺也就那樣吧,這遣詞造句也沒什麼特彆的,當然我知道它勉強算合格,但真的有那麼好嗎?”
“合格?遠遠不止呢!”
“這首詩雖短,卻描寫了兩個場景,都在這小小的門前展開。去年尋春偶遇佳人,餘韻悠長;今年舊地重遊,卻不見伊人,再看桃花,心中惆悵。”
“好得很!最難得的是,這位小兄弟沒把它寫成敘事詩,而是純粹抒情,這才是珍貴之處。”
“唉,不知這位小兄弟是誰,竟能寫出如此驚豔的詩句,恰到好處地通過了考驗。”
“是啊,這首詩用字平常,正因平常,才顯非凡。作詩不是靠堆砌華麗辭藻就能成的!”
“確實,哪怕精心打磨多年,也足夠讓人讚歎一時。”
主持考核的文人一直目光複雜地注視著離去的人影,直到那人進了主樓,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