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外麵春曉來報,說馬車已經備好了。
榮儀貞今日約了關芝芝,要一起去給外城的濟孤院送布料和米麵。
京城的冬天要來了,最近一日比一日冷。
各府都在忙著做冬衣。
濟孤院的老人和孩子不少,榮儀貞往年這時候都會從自己的小金庫裡撥出一部分錢財去買棉衣,以示心意。
隻是她嘴硬心軟,不想讓人覺得她愛老惜弱,是個好欺負的軟蛋,往年這種事情,都是讓紫電去做的。
今年除了要送東西外,還有件彆人不可替代的要事,榮儀貞也就自己去了。
榮府門前。
榮家下人正把關芝芝的馬車往東側門裡趕。
關芝芝站在榮家的車前,一看見榮儀貞,開心得墊腳揮手:“湉湉!這裡!”
榮儀貞朝著人笑,隨即眼神落在後麵一輛拉貨的馬車上。
紫電會意,前去檢查。
和往年悄悄送東西不同,小姐今年總算想開了,決定為自己博一些好名聲,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兩人上了車,關芝芝興奮問道:“怎麼樣,榮湉湉,賞菊宴回家之後,你父親責罵你繼母了嗎?”
“罵了。”榮儀貞言簡意賅,“他們在灼華院裡好一頓爭吵,砸了不少東西。”
關芝芝更興奮了,拉著榮儀貞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那後來呢?”
榮儀貞頓了頓:“後來,父親讓我三嬸母管家,不出半個月,他又和我繼母和好了。”
關芝芝一愣。
“啊?這樣都能和好?”
關芝芝還未出生就沒了父親,哥哥嫂子又待她極好,所以,她不能理解。
於是問:“鄭秋華故意害你,你爹爹居然不管?”
榮儀貞笑了,點頭平淡道:“很正常。”
畢竟,以榮淮的性格,除非鄭秋華害的是他。
否則,沒什麼事情是不能原諒的。
關芝芝義憤填膺,比榮儀貞還要生氣。
兩人多半個月沒見,關芝芝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替好姐妹罵鄭秋華和金扶月,甚至還有榮儀泠和榮儀珠。
現在又多了個榮淮。
關芝芝心疼好姐妹的同時,語速就更快了。
她身邊帶著的丫鬟茯苓,好幾次悄悄拽了拽關芝芝的衣袖,不是示意人喝茶,就是給她奉上乾果。
但都不能阻擋自家小姐痛罵友人的父親。
青霜看得都有點心疼茯苓了,把糕點匣子拿出來,打開遞給茯苓,目光炯炯,似是問她——你吃點不?
茯苓沒想到青霜一個小丫鬟,敢把小姐的東西隨意拿出來給彆人。
再看榮儀貞仍舊笑著在和關芝芝說話,沒有一點不悅。
她也就放下心。
左右也管不了自家小姐,還是嘗嘗點心來得實在。
嗯?
點心入口,茯苓眼睛亮了一下,對上青霜驕傲的表情,茯苓猛地點頭。
真好吃呀。
濟孤院是先前與戈勒和親的靖和大長公主所辦。
大長公主離京後,濟孤院無人打理,是鄭秋寧和安禾大長公主接手。
榮儀貞小時候也隨著母親來過幾次。
母親去世後,照顧濟孤院就成了她為數不多的,能夠用來懷念母親的事情之一。
馬車晃晃悠悠駛在街道上,關芝芝掀開車簾去看,大喊道:
“湉湉,你看那邊是不是就是濟孤院?”
榮儀貞側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濟孤院旁邊的柴扉書院。”
榮儀貞介紹:“這也是靖和大長公主在京時出資辦的,是針對寒門子弟的書院。”
“凡是經過考試能被錄取的,書院不收束脩,甚至會定期發放銀兩補貼。”
關芝芝出身關家,自然也聽過柴扉書院。
據說先帝朝有一年春闈放榜,有近一半的人都是柴扉書院的學生。
這引起各世家極度不滿,甚至有人上疏彈劾當時還是長公主的靖和大長公主。
更有人在京中四處傳言,直指靖和大長公主弄權,舞弊科考,愧對天下讀書人。
先帝受不了世家給的壓力,下旨訓斥靖和大長公主,又將主考官斬首,查了下屬一眾官員,流放三人。
也有人說,後來靖和大長公主被派往戈勒和親,很大原因之一就是她頂著世家壓力,堅持辦書院,吸納寒門子弟入學。
如今,靖和大長公主故去,柴扉書院雖然還在辦學,但早已名存實亡。
最近幾科榜上,再也見不到柴扉書院學子的名字。
為此,關崇一直覺得很是可惜,在家中也說了不止一次。
甚至還動了想去柴扉書院為師,指點學子的念頭,在家中小輩們極力勸說下,才打消想法。
關芝芝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嘟囔說:“原來這就是柴扉書院啊。”
院如其名,除了高高的白牆和黑筆題寫在白牆上的‘柴扉書院’四個大字外,什麼裝飾也沒有。
堂堂大長公主所建,也曾有過一榜半數進士的好‘戰績’,本應是京中所有書院之首,卻門庭冷落,連一輛馬車也沒有。
不一會兒的功夫,馬車停在濟孤院前。
濟孤院的監院是位年近五十的婦人。
按照往年榮儀貞派人來院裡送東西的日子,今天一大早,監院便等在了門前。
榮儀貞下車時,監院還驚訝了一下。
紫電介紹:“監院姑姑,這位是我家小姐。”
榮儀貞福身行禮:“姑姑安好。”
監院笑得一臉和氣,後讓一步:“老身不敢當榮二小姐的禮。”
榮儀貞沒說話,還是堅持行好禮後,才起身站好。
這位監院,曾經是靖和大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女官,有正六品官職。
被留在京中照料濟孤院已有二十幾年,風霜雨雪,從不曾虧待院中老幼一分一毫。
不論從哪方麵看,這個禮,監院都是受得的。
關芝芝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來之前,大嫂囑咐過讓她多和榮儀貞學習。
此時見榮儀貞堅持對著監院行禮,關芝芝便也有樣學樣。
監院離開長公主府二十幾年,從受人巴結的女官,變為掌心朝上向人討要物資的老婦。
京中不少官眷貴婦來此,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樣,為難者更是有之。
好一些的,也不過是不把她放在眼中罷了。
以從前禮儀相待於她的,榮儀貞和關芝芝兩位小姐還是獨一份。
監院站直身體,受了二人的禮,心底對兩人的喜愛加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