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鄭秋華臉色更難看了。
她趕忙看向二嬸金氏和三嬸花氏。
果然,涉及到自家利益,不單單是對榮儀貞的憐憫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更加嚴肅起來。
花氏先開口:“大嫂,明兒挨打,到底是為什麼事?”
榮儀貞膝蓋一轉,趕忙搶在鄭秋華之前,對花氏說:
“三嬸彆生氣!雖說,眼下景王謀逆案鬨得這麼厲害,五城兵馬司的人日日在街上巡邏,巴不得找出借口處置了誰家,好撈些油水。”
“但是,但是……但是我爹爹已經打了大哥了。他應該不會再給家裡惹禍了,你們不用擔心被牽連的。”
金氏聽完更是語氣不善:
“大嫂,你不是說明兒是和大哥頂嘴才被罰的嗎?”
說完還後知後覺,捂著胸口後怕:
“這孩子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殺?要是真被葉濯挑明了傳出去,珠兒和泠兒還怎麼議親?誰家敢要這樣的舅兄?”
相比較而言,榮儀貞的下人毒打奶娘,那根本就不算個事。
可她也不肯背下這口鍋。
鄭秋華被問得啞口無言時,榮儀貞膝蓋又轉了個方向。
對著一直不肯說話,打算在三個兒媳麵前裝聾作啞的榮老夫人說:
“祖母,祖母息怒,孫女真的不是故意讓下人責打趙媽媽的。”
榮老夫人本來坐在上首,聽兒媳婦們語氣不善時,就已經閉上了眼睛假寐。
如今被喊了一聲,廳內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榮老夫人渾身不舒服,恨不得把榮儀貞這死丫頭趕出去。
就聽榮儀貞又說:
“趙媽媽是我的奶娘不假,可紫電也是外祖母送給孫女的。”
“兩邊都是孝道,我想,就算奶娘是半個娘,也越不過您和我外祖母去。”
“所以早上兩人吵了幾句,紫電仗著外祖母動手,我實在是不好出麵阻攔。”
她微昂起頭,表情崇拜:
“想來祖母的人才比我外祖母送來的人高明些,在我的院子裡,絕對不會再鬨出這樣的事。”
榮老夫人稀裡糊塗就把自己身邊得用的婆子錢媽媽給了榮儀貞。
等來請安的人散去,榮儀貞帶著錢媽媽離開的時候,榮老夫人才清醒過來。
她問旁邊服侍的大丫鬟碧竹:“怎麼回事?那死丫頭是怎麼把我身邊人弄走的?”
錢媽媽是個頤鶴齋裡最實誠本分的婆子。
跟著哪個主子,都一心一意侍奉。
她本來還指望著晚年留錢媽媽在身邊和自己做個伴的?
這樣得用的人,怎麼就被那個賤丫頭三言兩語給要走了?
榮儀貞回到寧安樓的時候,紫電已經打完了趙媽媽,正指揮著下人們繼續收拾院子。
一見到錢媽媽,紫電整個腰背都挺直了,滿臉欣喜。
榮府上,若說還有誰對榮儀貞有些照拂,錢媽媽自然要算是一個。
她為人厚道,除了心疼沒娘的二小姐外,對她們這些小小年紀就在府中伺候的丫頭們也很慈愛。
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不少人在心裡都把錢媽媽當成乾娘。
安頓好錢媽媽。
紫電領路,榮儀貞見到了被狠打一頓扔在了廂耳房的趙媽媽。
一個早上的功夫,趙媽媽滿頭滿臉都是灰。
先前那副鼻孔看人的姿態早沒有了,嘴角破開,眼眶淤青,看見紫電的時候瑟縮了一下,對著榮儀貞嚎啕大哭。
淒厲哭聲裡,榮儀貞湊近,微微俯身,用食指比著嘴邊,輕聲:“噓。”
趙媽媽後背一涼,驚恐地看向榮儀貞。
隻見她抿唇淺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奶娘是我半個娘,你說我該怎麼孝敬你才好?”
前世,她這半個娘為了幫榮儀珠搶文壽伯府的婚約,配合鄭秋華,半夜放自家侄子進入她的臥房。
又大喊有刺客,擾醒整個榮府的人來寧安樓捉奸。
趙媽媽顫抖了好幾下。
她恍然覺得,眼前這個榮儀貞陌生得很。
一點都不像她從前認識的那個爽朗直白的蠢貨。
“你……你不是……”
“紫電。”榮儀貞拉長聲音,蓋過了趙媽媽的指認,“我那繼母說,你毒打了趙媽媽,這樣的傷,怎麼能算是毒打呢?”
她笑著打量趙媽媽,又在一瞬間收回笑意,板起一張臉,仿佛在打量死人,語調平淡:
“我要她斷手斷腳,沒有舌頭,一生隻能躺在床上,把她還給鄭秋華,再也不許進我的院子。”
她嫌惡心。
那天她拚死抵抗,反殺了闖進她屋子的男人。
可那人撲在她身上時候的臭氣,榮儀貞到現在還記得。
趙媽媽沒了侄子,一直記恨著榮儀貞,到處宣揚她侄子得了手。
甚至文壽伯府的老夫人聽到消息,還大張旗鼓派了婆子來要驗她的清白。
像是檢查一件貨物是否完美無瑕。
要麼完美,被重新擺在貨架上。
要麼不完美,被扔進最深不見底的溝壑裡,被萬人踐踏。
哪怕她本身沒做錯任何事情。
紫電領命,屋內很快傳來趙媽媽殺豬般的叫聲。
榮儀貞踏出耳房,仰頭是清澈高遠的藍天,垂脊後一片白雲緩緩飄過來,如輕巧的棉絮。
如今是秋天,正午暖陽高照,再也沒有官道上那陰冷刺骨的寒氣了。
她也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榮儀貞。
趙媽媽被人抬著送回鄭秋華的灼華院時。
鄭秋華才安撫好來討說法的二房和三房兩位夫人。
尤其是一向和她交好的二夫人。
四小姐榮儀泠和榮儀珠沒差幾個月,兩人都到了議親的年紀。
鄭秋華打了好些保證,說絕不讓泠兒因為榮鏡明的緣故耽誤終身大事。
許諾不讓泠兒的夫婿在珠兒之下,這才把人哄好。
否則兩人回去各自和夫君訴苦,被兩個弟弟找上門質問的榮淮隻會再狠狠責打榮鏡明一頓。
為了兒子。
鄭秋華忍得牙都快咬碎了。
趙媽媽被架子抬著,一邊滴血,一邊“嗚嗚嗚”的直比劃。
把才覺得鬆了一口氣的鄭秋華看得眼前一黑。
她抓住寧安樓的人,近乎瘋狂地問:“二小姐人呢?讓她來見我。”
小丫頭沒見過這陣仗,按照榮儀貞的囑咐磕磕巴巴說:
“二小姐帶著人出府了,去見……見安禾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府前。
榮儀珠和紫電被引入府中。
領路的宮人臉上欣喜:
“這幾年,殿下時常念叨二小姐,說也不知道您過得怎麼樣。如今您來了,殿下一定開心。”
榮儀貞頷首:“從前是我不懂事了,聽了些外頭的風言風語,就把腦袋縮起來不敢見人,辜負了大長公主的好意,等會兒一定給殿下賠罪。”
安禾大長公主是母親鄭秋寧年輕時的好友。
小時候,她時常在公主府玩耍。
如今看見這府中的一草一木還覺得熟悉親切。
隻是後來,母親去世,鄭秋華掌家,用儘各種手段,逼她成了個‘不孝忤逆’的‘孽女’。
偶爾跟著舅母出門赴宴,也是被指指點點。
慢慢的,她就縮在家中,再也不肯出門,連一向疼她的安禾大長公主都漸漸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