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戰鼓聲撕裂楓林穀的靜謐。
琉白正蹲在刺客屍體旁查看左眉骨的朱砂痣,耳尖突然被這陣急如催命的鼓點刺得發疼。
這鼓是禦獵場特有的“驚龍鼓“,隻在帝王遇襲時才會敲響——她前世在雇傭兵訓練營裡學過各國皇室密語,天辰的驚龍鼓,每七聲短擂接一聲長鳴,正對應著“陛下有險“。
“王妃?“秋痕的聲音帶著幾分發顫,玄甲上還沾著刺客的血,“這鼓聲“
“去禦座台。“琉白起身時帶落幾片楓葉,烏鞘匕首“哢“地收回鞘中。
她的指尖在腰間珠串上快速摩挲,檀木珠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這是她前世養成的習慣,越是緊張越需要觸覺刺激保持清醒。
“琉白姑娘。“
清潤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獨孤夜不知何時到了林邊,雪青馬的馬鬃被風吹得亂蓬蓬,冰魄笛斜斜插在腰間。
他伸手虛扶了下她的胳膊,袖口露出半寸月白暗紋,“我這匹馬腳力快,搭個手?“
琉白盯著他指尖,想起昨夜錦盒裡的血檀珠。
傲雲太子的示好總帶著試探,就像雨林裡遞來的野果,甜得可疑。
但此刻禦座台的方向已經傳來尖叫,她沒多猶豫,借他的力翻身上馬。
雪青馬的脊背滾燙,跑得比青騅還急。
琉白能感覺到獨孤夜的體溫透過薄衫傳來,卻更注意他控馬時手腕的力度——穩得不像養尊處優的太子,倒像常年在馬背上討生活的騎手。
轉過最後一道山彎,禦座台的慘狀撞進眼簾。
軒轅易半癱在龍椅上,左肩插著支黑羽箭,鮮血順著金線盤龍的錦袍往下淌,將身下的虎皮褥子染成暗褐。
柳皇後縮在龍椅下,鳳冠歪在腳邊,珍珠串子散了一地;陳貴妃舉著帕子要按傷口,手卻抖得碰都碰不到,帕子上繡的並蒂蓮被攥成了團。
太子軒轅承提著劍追向林邊逃竄的刺客,玄色冕旒歪在腦後,發帶斷了半根,露出額角一道血痕。
禁衛軍們亂作一團,有的舉盾護駕,有的追刺客,還有兩個跪在地上發抖——琉白一眼就看出那兩人的甲胄係錯了銅扣,是混進來的生手。
“陛下!“
琉白翻身下馬,鞋跟碾碎幾片霜葉。
她扯下腰間的玄色短氅扔給秋痕,三步並作兩步躍上禦座台。
指尖剛碰到軒轅易的箭杆,就被他滿是老繭的手攥住:“毒“
她低頭嗅了嗅箭簇,血腥味裡混著極淡的苦杏仁味——是,見血封喉的毒。
前世在金三角執行任務時,當地毒梟就愛用這東西,發作快,無藥可解。
“秋痕!“她頭也不回地喊,“把陳貴妃的帕子給我。“
陳貴妃還在發抖,帕子“啪嗒“掉在地上。
琉白彎腰撿起,用匕首割開軒轅易的衣袖,露出一片青紫色的皮膚。
她的指尖在他手臂上快速點了七處大穴,阻斷毒血上行,又將帕子疊成厚墊按在傷口上:“壓著,彆鬆。“
“阿澈呢?“軒轅易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石板。
“翼王在獵場外圍殿後。“秋痕單膝跪地,玄甲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暗衛來報,刺客分三路,一路襲陛下,一路襲王妃,還有一路“
“還有一路截住了三殿下。“
琉白突然站直身子。
她望著東南方的密林,那裡的鳥鳴突然全沒了,連風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
前世在亞馬遜雨林追蹤毒販時,她也見過這種詭異的靜謐——那是獵物被獵人盯上時,整個叢林都在屏息。
“借你的馬。“她轉身對獨孤夜說,語氣不容置疑。
獨孤夜挑眉,雪青馬的韁繩已經遞到她手裡:“姑娘可知道,那林子裡有什麼?“
“知道。“琉白翻身上馬,烏鞘匕首在掌心轉了個刀花,“有我要找的人。“
馬蹄踏碎晨霜,往密林深處狂奔。
越往裡走,血腥味越濃。
琉白的鼻尖動了動,分辨出其中夾雜著鐵鏽味和鬆油味——是火油,刺客常用的斷後手段。
她勒住馬,聽見前方傳來刀劍相擊的脆響,混著壓抑的悶哼。
“澈!“
她喊了一聲,聲音被密林吞得隻剩尾音。
下馬時靴跟絆到塊石頭,差點栽進灌木叢,卻在踉蹌間看見草葉上的血跡——是新鮮的,還帶著體溫。
“背後!“
軒轅澈的低喝炸響在頭頂。
琉白旋身,烏鞘匕首精準挑開從身後襲來的短刀。
刀光映著她的眼,倒映出七八個黑衣刺客,麵巾下的眼睛泛著狼一樣的綠光。
為首的刺客舉著帶倒刺的鐵鉤,鉤尖上還掛著塊碎布——玄色,是軒轅澈常穿的暗紋錦。
“傷他者,死。“
琉白的聲音比刀鞘還冷。
前世在雇傭兵訓練營,教官說過,對付群狼最好的辦法是先咬死頭狼。
她屈指彈出三枚透骨釘,分彆釘向首狼的喉、腕、膝。
首狼偏頭躲過喉間那枚,腕上卻被釘穿,短刀“當啷“落地。
“王妃小心!“
軒轅澈的劍從右側劈來,削斷了刺向琉白後心的鐵鉤。
他的玄色披風被劃開三道口子,左胸的位置洇著血,卻仍將她護在身後:“誰讓你來的?“
“誰讓你擅自殿後的?“琉白反手拽住他的腰帶,將他扯到樹後。
刺客的弩箭“嗖嗖“釘在樹乾上,離他後頸不過三寸,“陛下中了烏頭毒,我要是晚來一步“
“我撐得住。“軒轅澈的喉結滾動,握住她按在自己傷口上的手,“這些刺客的招式和三日前襲你的是同一批。“
“知道。“琉白的匕首劃開他的衣襟,看著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前世她見過太多血,但此刻鮮血沾在他鎖骨上的模樣,比雨林裡的食人花還讓她心慌,“左眉骨有朱砂痣,對嗎?“
軒轅澈一怔:“你怎麼“
“先彆說話。“琉白扯下自己的中衣下擺,蘸了雪水給他包紮,“秋痕說刺客分三路,現在兩路已破,剩下的“
“剩下的在這。“
首狼突然笑了,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和之前那批刺客一樣,被灌了啞藥。
他打了個手勢,剩下的刺客突然退開,從腰間摸出個黑鐵球。
鐵球表麵刻著詭異的紋路,縫隙裡滲出黃綠色的液體,滴在地上“滋啦“冒青煙。
“毒霧彈!“琉白的瞳孔驟縮。
前世在中東執行任務時,用過類似的東西,炸開後能覆蓋半畝地,吸入一口就會全身潰爛。
她拽著軒轅澈往旁邊滾,卻見首狼的目光越過他們,投向密林深處——那裡,幾個禁衛軍的身影正鬼鬼祟祟靠近。
“有內鬼!“
琉白的話音未落,鐵球“砰“地炸開。
黃綠色的煙霧像活物般湧來,禁衛軍裡突然有人拔刀,朝著軒轅澈的後心刺來。
“小心!“
她撲過去推開軒轅澈,匕首卻被對方的刀格開。
那禁衛軍的刀上刻著朵並蒂蓮——和慕容星掉在地上的絲帕暗紋一模一樣!
“琉白!“
軒轅澈的劍刺穿了禁衛軍的胸膛。
但毒霧已經裹住他們,琉白感覺喉嚨發甜,眼前開始發黑。
她聽見軒轅澈在喊什麼,卻隻能看見他急紅的眼,和身後逼近的懸崖。
“跳!“
軒轅澈突然將她攔腰抱起,朝著懸崖邊緣狂奔。
琉白看見他眼底的決絕,知道他要做什麼,拚命捶打他的背:“你瘋了!
崖下是“
“我在。“
他的吻落在她發頂,帶著血的腥甜。
然後她失重了,風灌進耳朵裡,隻聽見他最後一句低啞的“彆怕“,和自己撕心裂肺的“軒轅澈——“
崖底的霧氣裡,有銀絲在陽光下閃了一下。
那是琉白腕間的檀木珠串斷了,十八顆珠子撒進霧裡,其中一顆染血的,正墜向下方那個玄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