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暴風驟雨般,伴隨著狂暴的雨線,一道湛藍的雷光轟然墜落。
氣息詭異。
薩泊娜在那震耳欲聾的雷鳴與天劫交加中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她扭過頭,看向那團慘不忍睹的血肉。那是一個渾身燒傷的男人,全身布滿了被火焰灼燒的傷痕,連神經與肌肉都已儘數損毀,竟還高高舉起長劍,以僅剩的一隻眼睛怒睜著,釋放出不屈的戰意。
“都變成這副模樣了還想戰鬥嗎?”
薩泊娜問道。
但他沒有回應。
不,現今的尤金,已無法回應。
或許是被灼熱的烈焰吞噬,他的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發聲器官已完全損壞,連呼吸都變得艱難,隻能以急促的喘息燃燒著最後的意誌。
“此刻,你定是身陷難以言喻的痛苦吧。已經足夠了,你是值得我承認的對手。現在,安眠吧。”
薩泊娜舉起了劍。
這是她想賜予陷入苦痛的野獸最後的仁慈。
他的身體已經在烈焰中焚儘,
根本不可能再戰。
因此,薩泊娜打算以最後的敬意斬斷這魔王弑殺者的生命。她並無私怨,隻想儘快為這場死鬥劃下句號,賜予對手一個平靜的終結。
“嗯?”
薩泊娜的雙眼猛地睜大。
隻因在她揮劍的瞬間——
血線迸發,鮮紅的血液忽地自她體內猛然噴湧而出。
雷霆,聚於落雷劍,動了。比蒼穹降雷更快的斬擊斬來,在薩泊娜的身上深深刻下了一道劍痕。那突如其來的一擊讓她猝不及防,神色驟變,隻能咬牙死死壓住傷口。
“看樣子,你是打算拚到最後一刻了。”
薩泊娜咬牙低語。
她沒能察覺到。
劍速,已經遠非先前可比。
負傷的野獸最為可怕,薩泊娜必須承認這一點。即使肉體破碎至此,那魔王弑殺者的攻擊依舊令她震驚,甚至已足以致命。瀕死之間,他的劍術依舊迅捷而精妙。從那一劍帶來的劇痛中,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力量不愧是魔王弑殺者!我竟也大意了好吧,就在生命終結之前,全力以赴與你對峙!”
薩泊娜燃起戰意。
她用衣袖拭去掌中的鮮血,再次高舉漆黑的魔劍。
當她看向尤金時,忽然注意到了一個詭異的景象。那魔王弑殺者垂落的劍刃上,雷光繚繞,其劍氣之純粹與淩厲,已超出尋常極限。那副瀕死之軀,竟還能釋放出如此高純度的雷之劍氣,甚至連薩泊娜都感受到了威脅。
“你到底!”
尤金高舉紫極指向蒼穹,雷電如受召喚般落下,轉瞬間化作劍氣附於其上。
這是不可能的事。
以劍為媒,將雷雲中形成的天劫雷霆化為己用,魔王弑殺者的這一舉動,令她震驚至極。
這怎麼可能?!
哪怕是度過漫長歲月的魔王,也不得不為之震駭。即便那柄名為“紫極”的神兵被稱為“落雷劍”,但要將蒼穹之雷轉化為劍氣那是連十條命,百條命都不夠的險中之險。
“來吧,終結吧。”
但既然已下定決心,薩泊娜眼中便閃起不屈的戰意,主動出手。
尤金迎了上去,最後的死鬥,就此展開。
劍與劍碰撞,激蕩出劇烈的轟鳴。黑炎衝天而起,隨即,紫色雷光沿著地麵蔓延,擊散烈焰,波及到薩泊娜。她後撤躍空而起,劍舞雷驅,避開餘波。
“呃!”
與尤金正麵對決的薩泊娜悶哼一聲,連連後退。
這股力量,根本不合常理。
這真的是那個她一路交戰至今的魔王弑殺者嗎?
如今吸收了天雷的尤金·索托斯,所展現出的力量,早已是另一個層次。其劍鋒之上流轉的雷霆劍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穩定、更加凶狠。哪怕是以魔劍阻擋,那淩厲的鋒芒依舊穿透了防禦,在她的身上劃出了鮮明的血痕。
黑炎·劍二十五——
——伏屠業舞!
薩泊娜展開了自己的劍舞。
伴隨著雷鳴斬擊的咆哮,尤金不斷逼迫薩泊娜,劍光如電,刃氣如雷。
尤金避開了一切。
就在雷光乍現的刹那,他閃轉騰挪,躲開了全部攻擊,隨即出現在薩泊娜鼻尖前,猛然揮劍斬落。
雷鳴八式——
雷麟。
僅一劍。
一瞬之間,尤金便將薩泊娜逼退。儘管薩泊娜倉促之間舉起黑劍擋下了那一擊,未被斬中,但尤金那雷電般的速度,仍令她麵露驚愕之色。
“嗚呃”
尤金喉間發出一陣雷音翻湧的嘶吼。
刹那間,雷雲轟鳴,雷霆自天而降,灌入紫極之中。
虎豹雷音之間,劍身劇烈震顫!
即便下一刻紫極就要崩裂粉碎,尤金也毫無停滯之意。
唯有雷霆,唯有那從天而降的雷光,才是他贏下這場戰鬥的唯一手段!
即使那雷光會焚儘他的肉體,即使那長年如命珍視的寶劍因此而斷,他也必須要勝。
“呲啦——”
血肉焦灼的氣味撲鼻而來。
或許是引雷的過程中出了問題,握著劍柄的雙手已開始灼燒焦黑。但即便如此,尤金依然忍耐劇痛,毫不遲疑地再次揮劍。
“區區痛楚算什麼!我必須要贏!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在此終結魔王的命運!將暴炎魔王送上黃泉!”
他咬緊牙關,催動著心臟內的六枚火種。
火種在被紫極吸收的雷電激發下熊熊燃燒,瘋狂釋放出魔力。
就算心臟因此破碎也無所謂。
哪怕血肉儘碎,他也要承受下來。
“予我天劫加身審判魔王,我將以此之力,討伐魔王,令其從這片大地、從這世界徹底消亡!”
“薩泊,娜!”
尤金張口而呼。
或許是發聲器官才剛剛修複,薩泊娜的名字他喊得支離破碎。
但這已足夠。
他不斷揮劍,逼得薩泊娜節節敗退,雙手也因此付出了慘痛代價。指骨儘毀但尚未徹底斷裂,再揮出一兩劍仍非難事。
“就算犧牲肉體也絕不後退嗎!真是令人敬佩,尤金·索托斯,魔王弑殺者!你,有資格成為魔王的宿敵!這不是恭維,而是我發自內心的敬意!”
薩泊娜咧嘴一笑。
縱使全身殘破如布,卻未見一絲退意的尤金令她動容。
那是一種充滿戰意的微笑,是給予敵手的真正讚禮。
“我亦將無悔而戰!”
薩泊娜猛地將黑劍刺入大地。
她高聲宣告——
將拚儘最後一絲力氣,赴這決死之戰。
燃儘彼此所有——
以此,畫下終局!
她再度舉劍,準備完成最後斬擊的蓄勢。
黑炎翻湧,如海嘯般沸騰,她將那極限之力傾注於終末之擊之中。僅一眼,便知那是傾儘一切之劍。
“以極限之雷,完成最終之劍——此劍一出,便無來世。”
尤金的心臟劇烈跳動。
六枚火種瘋狂燃燒,幾乎將內臟的循環係統儘數融化。
他高舉紫極。
這一次,他打算吸收更多雷霆,直至肉體與兵器承受的極限。
十餘道雷電自天而降,被他儘數吞納,凝聚為雷電劍氣的終極形態。
“魔王弑殺者——尤金·索托斯!”
“我會斬下你的頭顱!”
黑炎·劍六十六——
六魔無我!!
——雷鳴八式
雷神!!
黑色的火焰噴湧而出。
金色的雷光咆哮襲來。
刹那之間,魔王與魔王弑殺者,終於交出了最後一手!
決鬥,就此落幕!
這場戰鬥——
這場戰爭——
終於,結束了。
勝負的歸屬,將決定終局的方向!
被黑色火焰吞噬的阿德娜重新恢複意識,是在海倫將她扶起來的時候。
自從失去意識以來,已經過去了多久?
連確認的餘裕都沒有,就被海倫半是強硬地拉著開始前行。
“動起來,在我打斷你雙腿之前。”
海倫尖銳地說道。
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尤金在旁,她才變得稍微溫和了點果然不出所料,瘋犬終歸是瘋犬。
“魔王呢?”
“我也不知道,看不見。不過能感覺到,他們還在打。”
海倫望向前方,低聲說道。
尤金正在與魔王交戰。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感到一絲恐懼。
她心中篤信,尤金一定會贏。明明毫無根據,卻有著不容置疑的確信。海倫堅信,若是尤金,一定能打敗薩泊娜。此刻,或許已經將魔王的喉嚨割斷了吧她悄然猜測著。
“彆拽我,粗魯的瘋狗!”
“粗魯?那長耳朵不如我來割了吧,幫你調成跟人類差不多的尺寸!”
兩名女騎士拽動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勉強快步前行。
她們走了多久呢?
朦朧的蒸汽漸漸散去,映入眼簾的是魔王與魔王弑殺者之間決鬥的最終結果。
“我輸了,貝拉。”
渾身是血的薩泊娜,如同坦然接受死亡般向前踏出一步。
毫無猶豫。
從她的神情中,能看出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在傾儘全力的交鋒中敗北。利劍折斷,重傷在身,更被“神選者”的力量切斷了不死恩寵。連魔王之威的象征,魔核,也隨之破碎。現在的薩泊娜,不過是一具空殼罷了。
“我戰得無悔,死亦無憾。就連死亡之刻,我也要以魔王之名死去。”
尤金垂下手中的長劍。
薩泊娜並未動作。
如今的她,已失去了不死的能力。隻要那鋒銳的劍刃劃過,她便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尤金舉劍的手一陣搖晃,整個人仿佛隨時會倒下。但他還是穩住了身形,重新將劍鋒指向前方。為向這位堂堂正正戰鬥至最後一刻的魔王致敬,他決定一擊斬下其命脈。
“魔王,薩泊娜。”
雷霆纏繞的長劍猛然斬下。
“墮入死亡吧。”
電光石火間,鮮血如泉,從薩泊娜的體內噴湧而出。
這一擊,終結了魔王的生命。
自此,薩泊娜也失去了她的“暴炎權能”。繼不死之後,就連魔王的權能也隨之崩解。失去一切的她,如斷線木偶般轟然倒地。
確認薩泊娜倒下後,尤金似乎也終於燃儘了最後的力量,像魔王一樣撲通倒下。見狀,海倫驚叫出聲,一把推開正攙扶著的阿德娜的手,奔向尤金。而阿德娜雖也想確認尤金的安危,但因為被瘋犬猛然撞倒,整個人臉朝下摔在泥地上,連眼睛都睜不開。
“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但就在海倫奔向倒下的尤金之時,
就在阿德娜在泥地中掙紮著想要起身之際,
一聲撕裂天地的巨獸怒吼,突然猛地響徹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