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保護站裡,有人輾轉難眠。
天蒙蒙亮,蘇瑾瓊就起床了,套上外套出門梳頭,便看到院子裡已經有人在了。
蘇瑾瓊攏上頭發走過去,“早。”
陸崢嗯了一聲,接著整理後備箱裡的東西。
“你要出去嗎?”
又是嗯的一聲。
蘇瑾瓊挑眉,這男人真是,多說一句難不成會死人?
陸崢利索地收拾完,直起身看著蘇瑾瓊不說話。
蘇瑾瓊以為他有什麼事要跟自己說,身體朝他的方向傾去,就見他蹙了眉,忽然說了一句,“你躲開點兒,我要關門。”
“哦。”
蘇瑾瓊移開倚著車尾的身體,等他鎖好車,問他,“你什麼時候有空帶我出去?”
男人審視她片刻,抬手看了看表,“你還有半小時時間洗漱吃飯。”說完,大步走了。
蘇瑾瓊怔了半秒,然後勾了勾唇。
原來他說出去是要帶她出去。
……
洗漱完去吃飯,屋裡已經坐滿了人。
蘇瑾瓊也才知道原來保護區裡住著這麼多誌願者。
阿泰看到她,抬手打招呼,“阿姐,你坐這裡。”
蘇瑾瓊走過去坐好,麵前就遞過來一碗粥和一雙筷子。
她順著那麥色的手,側頭睨了一眼手的主人,眼裡都是笑意。
吃了兩口,眼前又出現一顆剝了殼的雞蛋。
本來大小正常的雞蛋,被陸崢的大手捏在指尖,就顯得小得可憐。蘇瑾瓊想笑,卻在看到陸崢疑惑的眼神時憋了回去。
“謝謝。”
同桌有江南口音的男人朝蘇瑾瓊打招呼,“你好,美女。我叫南航飛,從蘇州來,能加個微信嗎?”
蘇瑾瓊倒是不介意多認識個朋友,摸了下口袋才發現手機沒帶,便解釋了一句,“我手機放在房間裡了,等我拿到的吧。”
對方笑著回了一句,“那我等你。”
蘇瑾瓊沒等回話,便聽到陸崢忽然開口,“還有十分鐘。”
突兀的一句話,桌上的人麵麵相覷。
蘇瑾瓊卻聽懂了。
瞥了一眼身側,男人吃過飯正在看手機上的時事新聞,頭都沒抬一下,仿佛剛剛說話的不是他。
她朝南航飛歉意的笑笑,“我一會兒有事要出去,時間有點趕。”
南航飛回道,“那你先忙,等回來的。”
蘇瑾瓊點點頭,繼續吃飯。
吃過飯,蘇瑾瓊讓阿泰帶她去看了一眼團子,和它玩了一會兒,又喂了些吃的才去找陸崢彙合。
男人已經上了車,蘇瑾瓊開門坐進副駕駛,搓著手,“好冷。”
“你就穿這出去?”陸崢打量她兩眼問道。
蘇瑾瓊嗯了一聲,“這是我最厚的外套了。”
話音剛落,男人探身去了後座,然後扔過來一件長大衣,“穿上。”
蘇瑾瓊把大衣蓋在腿上,“等到了地方再穿。”
陸崢沒說話,轟了下油門帶著她出發了。
越野車迎著晨光從保護站出發,蘇瑾瓊從後視鏡裡看去,身後的保護站漸漸變小,最後成了一個小黑點。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雪地,通往遠方的路仿佛是從雪中而來,有一種特彆的意境。
輪胎碾過積雪,發出滋啦的聲響。
蘇瑾瓊看向車窗不遠處,那裡竟然有一條小溪,在雪中蜿蜒流淌,一群藏鈴羊正在溪邊飲水。褐色的羊群立在白雪之間,像似白砂中忽然篩出的落日色帕帕拉恰。
“真美。”
陸崢順著蘇瑾瓊的視線看了一眼,“你是我認識的人中,第二個說這裡美的。”
蘇瑾瓊愕然,“為什麼?”
“高原反應,極寒天氣,缺水缺菜,通訊不便,條件艱苦,哪一樣都讓生活在這裡的人苦不堪言。”
陸崢說完又接著道,“但其實可可西裡在藏語裡,就是‘美麗的少女’的意思。2018年被還被列入了世界自然遺產名錄。”
“第一個呢?”
陸崢詫異地看了蘇瑾瓊一眼,“什麼?”
“第一個覺得這裡美的人,是那個你愛的人嗎?”
陸崢沒說話。
蘇瑾瓊又問,“她在哪?”
車子戛然停住。
巨大的衝力將蘇瑾瓊撞向前麵的操控台,頭磕在橫梁的前一刻,一隻手伸過去擋住了她。
是一頭落單的藏鈴羊,忽然出現在車前,被龐然大物驚到,慌張地往遠處逃去。
忽然的變故讓話題終止。
一路沿著道路行駛,越開越遠,蘇瑾瓊才發覺不對,“我們要去哪?”
“不是要去昆侖山口嗎?”
“你怎麼知道?”蘇瑾瓊問完便恍然,“你是覃川給我找的領隊?”
早上她收到覃川的微信,告訴他救援隊伍後天到昆侖山口,領隊單獨出發。
她本打算在保護站再待一天再出發昆侖山口,沒想到領隊就是陸崢……
“你怎麼知道,是我要去昆侖山口?”蘇瑾瓊問。
陸崢回道,“是玉樹的朋友聯係的我,說有個女人要去昆侖山口,電話姓名都對得上。”
蘇瑾瓊了然。
從補給站回保護站的當晚,她就把自己的電話留給了陸崢。
說不上因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跟他斷了聯係。
儘管內心的理智時不時地出來阻攔自己,可心底那絲瘋長的心動仍舊不可抑製。
靜默了片刻,蘇瑾瓊軟聲抱怨,“可我什麼東西都沒帶。”
陸崢騰出手朝後指了指。
蘇瑾瓊看了眼後排地上,自己的登山包鼓鼓囊囊地躺在那裡。
扯過來拉開拉鏈,咧開的拉鎖間倏然跳出一條蕾絲樣的布料。
男人的目光恰好看過來,蘇瑾瓊臉上一陣熱,連忙拉上拉鏈,把包又扔回後座。
怪不得她早上回去取手機,總覺得屋裡少了點兒什麼。
“早知道就這麼走了,我應該跟阿泰打個招呼的。”蘇瑾瓊想起阿泰,對這個小夥子生出些同病相憐的疼愛。
陸崢回道,“等到了地方,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可我還有事沒做。”
陸崢放緩車速,瞥了她一眼,“那個人已經結婚了。”
蘇瑾瓊怔了片刻,隨即笑得眉眼彎彎,“不是加微信的事,是團子。”說完解釋道,“團子的傷處還沒換藥呢。”
視線裡,陸崢的側臉好似紅了。
蘇瑾瓊抿著唇,逗他,“你臉怎麼紅了?”
男人輕咳了一聲,沒回答,蘇瑾瓊卻看到他難得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