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病了的消息通報各房之後,張氏立刻更衣上門請求侍疾服侍,卻被鷓鴣言語婉轉地擋了回去,上房的侍女各個神情嚴峻,外邊的小丫頭們不知內情,被姐姐們的情緒感染,也有些惶惶不安。
宋滿冷眼看著,知道四福晉隻怕真是病得起不來身了,到上午,鷓鴣終於頂不住請了太醫,太醫最後的說辭當然是風寒侵體,開了湯藥。
但冬雪說,喜鵲私下親自守著小藥爐子熬了一鍋寧神湯,宋滿了然,這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守以致高熱昏迷。
住著小院子,大多數動作都瞞不過旁人,這是好處,也是壞處,宋滿一邊吸收彆處的情報消息,一邊嚴格整理己方動作,所有不必要的全部刪減掉,如果一定要做,也不能留下實在痕跡,完美維護住柔和無爭的人設。
這半年來小院裡風起雲湧,真要細究,她卻什麼都沒做,至多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落地腳下乾乾淨淨,沒留一點痕跡。
這是社畜多年練成的本領,而在私下,宋滿也時刻保持熱愛和平的形象,人設這東西嘛,就是要演到自己都相信了,才能騙倒所有人。
下晌四阿哥回來時,四福晉熱已經退下,人清醒不少,關起上房屋門,教訓了侍女們一番,四阿哥聽聞她病了,因有意將蘇嬤嬤之事掩蓋過去,還特地去上房關心一番,坐了一會。
而蘇嬤嬤,今天下午上房傳出口風,她老人家昨夜忽然發熱不止,乃至有癡愚亂言之症,今早便被挪出宮治病去了。
福晉同時感染風寒,看起來是比較合理的。
之後的日子,小院看起來風平浪靜,李氏也沒有趕著四福晉生病變本加厲鬨事,她怕把四福晉惹急了,再弄出一把銀柳那回的事來。
她也看出來了,名份上四福晉畢竟占優勢,人家握著大權,她平日給四福晉添點堵也就罷了,真把四福晉惹急了,她也討不到好。
四阿哥雖然向著她,卻也向著明媒正娶回來的福晉,向著後院和平,李氏自覺優勢不大,暫時沒打算惹把大的,隻是不時還找點小事,四福晉病著,上房侍女們不敢通報,咬牙忍了。
於是一切竟然達到微妙的平衡,隻是張氏和李氏同住一屋,時常受到委屈,四福晉又病著,她卻沒處申訴去了。
這日下午,四阿哥放學回來,徑直往西廂房來,福晉養病,怕過了病氣,他不方便過去,這是很合規矩的,他乾脆便不過去了,隻偶爾叫蘇培盛去慰問探望一番。
李氏那裡,他最近不大愛總去,李氏總挑這個要那個,今天酸福晉,明天挑張氏,他聽著煩心。
張氏那裡夜裡倒常去,但不過進門歇了,白日過去無話可說,張氏見了他害怕似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故而下學後乾脆來西廂房,讀書或說話,都很舒服。
這日他來,卻見張氏兩眼淚汪汪坐在房中,宋滿無奈坐在炕上,正溫言軟語寬慰,見了他來,雙目一亮,如得了救星似的,先是微怔,旋即失笑。
他走進來,宋滿起身迎著他,一邊行禮一邊問:“今兒怎麼回得這樣早?”
“校場樹倒了,那邊修整呢,下午騎射課暫止,我回來換身衣裳,同十四弟一起給額娘請安去。”四阿哥抬起手,叫宋滿將他大氅解下,轉頭看了張氏一眼,張氏怯怯起身,欲說還休半晌,還是行禮低頭告退了。
四阿哥揚眉,問:“怎麼了?”
“還不是為屋子的事兒,前兒李妹妹不是說北屋涼,睡著不舒服,換到了帶暖炕的南屋裡,今兒又說南邊炕睡著燥得很,又要和張妹妹換回來。張妹妹委屈得很,眼淚巴巴地,福晉又病著,她沒處說,就來找我哭訴。”宋滿搖搖頭。
李氏確實是比較能折騰的,但張氏來找她,卻也很沒必要。
李氏如今有孕,張氏自己立不起來,那旁人還能給出什麼法子?而且她也無意與張氏交好,張氏性子過於軟弱,總想依傍於人,她依傍四阿哥、四福晉,這兩個好歹自己還有點力氣,來依傍她?她這棵小樹還沒長壯實呢,再養條藤蔓,隻怕被把養分都吸乾了。
她現在隻接受利益交換,不搞感情。
但張氏顯然理解不了,她就是太無措,李氏的磨人勁兒人人都清楚,原本還有個四福晉能護著她些,如今四福晉病了,她一人孤舟獨立風浪口,心裡一點盼頭沒有。
她來宋滿這,原本還想問,能否搬來與宋滿同住,宋滿隱約猜出一點,立刻用滿滿的心靈雞湯堵住了她的嘴。
四阿哥皺皺眉,“她來找你有什麼用?叫她還是找福晉去。”
“妾也說呢,福晉病著,正是用人的時候,論理,若妾沒這個身子,也該去侍疾了,張妹妹這會不去,還等什麼時候?”宋滿給四阿哥端了碗茶,“且避到福晉房裡,也就聽不到李妹妹念叨了。”
福晉剛病倒時,張氏去了一次沒成功,然後就再不去了?領導大腿哪有那麼好抱的。
宋滿心裡感慨,這孩子也不知是臉皮薄還是沒有社會經驗想不到,總之,她路給張氏指出來了,能不能走通,就看張氏的了。
四阿哥抓住她的手,“不要忙了,快坐下。我也待不了多久。”
“您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宋滿依著他的力道在他身側坐下,“換哪身衣裳去?今兒外頭瞧著很冷,穿大毛的吧?那件新做的氅衣還沒上過身呢。”
她說話聲音總是柔和的,說家常事也不顯得急躁瑣碎,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叫人聽著很舒心,有種身心放鬆的感覺,四阿哥莫名覺得有種疲憊湧上來,暖閣裡炭火溫暖,花香淡淡,他真想倒在這睡一覺,一夢不知今夕何夕。
他握著宋滿的手,“叫他們拿去,你陪我說會話……張氏若說想來你這這邊住,你不要答應她,明年六月咱們遷院子,到時自有她的屋子,咱們孩子四月裡生,她若搬過來,你這裡哪裡住得開?”
宋滿笑眼彎彎望著他,隻管點頭,四阿哥被那樣柔情的目光看得竟然有些臉紅,側過臉去:“你那樣瞧我做什麼?”
“瞧妾得的好夫婿,誰有妾命好,有爺這樣的好夫君呢?”宋滿笑吟吟伸出手臂摟住他,臉頰貼在他頸邊,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淡淡的幽香襲入四阿哥肺腑,他不著痕跡地換了個坐姿,身體發緊又舍不得推開她,半晌,才拉住她的手低低道:“答應了和十四弟一起請安去……你在家等著,晚上我回來,咱們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