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滿屋裡人少,嘴也嚴,四阿哥跟前的人多,但前陣子李氏出事之後,被幾個大太監挨個敲打梳理過,如今各個嘴嚴實得像鐵桶,四阿哥身邊的事一個字也不往出透。
前日李氏告狀的事在院裡不是秘密,中秋當日四阿哥隱而未發,四福晉心裡存著懸念,想知道此事最終結果如何。
十六這日,看著四阿哥抬腳往西廂房去了,她若有所思,蘇嬤嬤也跟著她看,歎了口氣,“李氏那出事前,爺身邊還能打聽出些消息,如今可難了。”
鷓鴣在旁邊燒了銅熨鬥熨衣裳,聞言低聲道:“西廂房的人也難打聽,春柳好性兒,卻是個悶葫蘆,冬雪看著好說話,嘴也嚴得很,佟嬤嬤更不必說,叢媽媽隻在外頭伺候,一問三不知。”
蘇嬤嬤眉心微蹙,四福晉看著她發愁的模樣,好笑地搖搖頭:“也不是隻有這一條路打探消息,等會看爺出來的反應,不也知道了?”
蘇嬤嬤道:“阿哥身邊總得有個能照應的人,這還不必急,過急怕露出痕跡,西屋裡卻不怕這個,且得上心了。”
四福晉尋思一會,蘇嬤嬤獻策道:“那邊身子轉眼也快兩個月了,再過陣子,外頭就要給挑奶嬤嬤,內務府裡咱們倒大可以用點心。”
四福晉想了想,未言聲,便是默許這條路的意思,隻是又道:“奶嬤嬤上用心,隻怕招惹事端,不如等添保姆丫頭的時候想法子。”
蘇嬤嬤也覺著乳母招眼,萬一有事,隻怕引火上身,聽四福晉這樣說,便點點頭,隻是:“那就且得等一陣了。”
四福晉慢慢吃了口茶,疲憊地向後輕靠,蘇嬤嬤輕聲道:“不要急,不要急……太醫開那藥,聽著雖說不錯,可癸水之事本是天成,水到渠成才是最穩妥的,咱們如今用藥催來,有違天合,依奴才所見,並不可靠。”
四福晉點頭,“宋氏性子,還不必很急,隻是爺這一回,竟然在李氏和她中偏著她,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蘇嬤嬤笑了,“好福晉,男人回了家,隻愛圖受用,可不是回來做判官判案的。李氏從前得意,阿哥縱著她,叫她驕矜起來,如今宋氏服侍得也合心,性子又柔和不惹事,不就分出高下了?”
“宋氏到底比李氏省心些。”四福晉點點頭,有剛進來時先入為主的印象,和四阿哥這次對李氏的包容,她和蘇嬤嬤一直認為,還是李氏威脅性更強,而且李氏的性子也更難相與。
李氏做的那些事,若落在張氏身上,阿哥隻怕早就徹底厭棄了,偏偏李氏還能蹦躂到現在,不是心腹大患是什麼?
西屋裡發生的事是打聽不出來的,她乾脆就叫人留心,等著看四阿哥出來時的麵色,多少也能瞧出一些,不想一直到晚間,四阿哥竟都未出來。
蘇嬤嬤皺起眉,四福晉道:“爺留宿那屋倒也不是沒有過,爺有分寸,宋氏也不是放肆之人,嬤嬤怎麼了?”
“奴才是想,這位宋格格,如今也真是不容小覷了。”昨天能叫阿哥偏信著,是她的能耐,今天能將阿哥留下,更是她的本事。
想到前一陣,張氏進來之前,哪怕她有孕,阿哥也喜歡盤桓在她屋裡,如今李氏都解禁了,阿哥卻仍留在那邊,蘇嬤嬤心裡忖度一會,都為四福晉感到有壓力。
福晉還是太小了。
她心中歎息著,叫鷓鴣:“爺不出來,就服侍福晉歇下吧,明兒個不是還得到永和宮請安嗎?”
媳婦入了門,隻要德妃沒叮囑哪日不用去,那晨昏定省,早晚請安,就是四福晉的必修課。
四福晉靠著軟枕,也感到疲憊,宮裡人說話一句話拐三個彎,德妃更是個中高手,有時敲打她的話,說得都好聽得很,她得仔細琢磨,才能品出德妃的意思。
她在家裡,也是額娘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哪裡吃過這種苦。
蘇嬤嬤打量著她的臉色,柔聲勸解:“家家媳婦都是這樣過來的,幸而德妃娘娘還不愛作弄折辱人,沒叫您成日站規矩打簾捧盞,說話也還算和氣,不大刻薄人,您算是好命的了,您看大福晉,惠妃娘娘怎樣擠兌她,她不也都得忍受著,日日奉茶捧簾地侍候著?德妃那裡,好歹還沒叫您那樣服侍。您再熬幾年,等阿哥出宮開了府就省心了,您便是當家做主的女主人,比尋常年輕媳婦可便宜多了。”
德妃出手更大方闊綽,是宮裡有口皆碑的好婆婆,而四福晉要做的,就是當個孝順媳婦,賢孝恭謹,讓人人都看到永和宮的親熱和睦。
四福晉點點頭,提不起個笑影。
蘇嬤嬤心疼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有些事情上,四福晉很老練成熟,但她到底年歲還小,偶爾心裡也有些天真莽撞拗不過彎,蘇嬤嬤必須得從旁提點督促著,不能讓她鬆懈。
宮裡不是安樂窩,也不是尋常婆家,四福晉在宮裡若被人挑出不是,連累的是她全家。
次日一早,西廂房最先有了動靜,四阿哥早起上學去,一屋子宮人等著服侍他洗漱更衣吃早點。
北屋外一層簾子落著,入秋,房內的帳幔隨季節更換,比夏日的薄羅綾紗更厚實一點,外頭隻能看到隱隱的人影。
蘇培盛低著頭,四阿哥衣裳遞到了帳子裡,他們這些太監不便進去,隻有宋主子身邊的丫頭嬤嬤在裡頭服侍,他們耳朵裡聽著隱隱的說笑聲,隻有將頭低得更深。
宋主子說話總是輕而緩,流水似的淌進人耳朵裡,叫人聽著就覺得心裡舒坦,又讓人覺得動聽、可信。偶爾聲音壓得更低,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也叫人耳根子控製不住地發燒,阿哥的聲音倒是稍高一些,也格外的柔和,二人輕言細語地說話,格外和睦相宜。
想到前兒早晨東廂房裡的景象,蘇培盛心裡嘖嘖兩聲,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了。
這些主子們,真是個個輕視不得,誰知道哪個哪天就突然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