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初入門,四福晉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大頭前陣子都已安排完了,跟隨福嬤嬤一起送張氏入住東廂房的鷓鴣回來還有話稟報。
“那邊屋裡諸樣東西都安置完畢了,張格格份例衣裳尚未來得及裁製完成,奴才將福晉賞的兩身現衣悄悄給了,張格格千恩萬謝地收下,驚喜得不知怎樣是好了。兩個丫頭也都囑咐過了,她們在院裡學了幾日,各處領東西、回話的規矩都熟悉,奴才按福晉的意思,請福嬤嬤多關照張格格些,福嬤嬤也應下了。”
四福晉點點頭,神情滿意,鷓鴣方退至一邊,蘇嬤嬤回過神,笑誇道:“鷓鴣口齒愈發乾淨脆朗了,回事也明白,聲音也動聽。”
又道:“福晉私下賞張氏兩身衣裳這事做得極好,張氏心裡感念福晉的好處,知道的人,也隻會更讚同福晉的賢惠。”比起明目張膽地賞賜,再大力地揄揚,這樣的巧勁兒有時候使起來更有效果。
鷓鴣才被蘇嬤嬤誇得微羞地一低頭,四福晉看著蘇嬤嬤,覺著她方才的神情似有不對,便問:“嬤嬤可是有什麼事嗎?”
蘇嬤嬤尋思一會,正要說話,外頭又有人傳:“膳房的楊諳達來回事兒。”
四福晉忙命傳入,諳達是宮中對太監的尊稱,這位楊諳達是膳房幾位管事太監之一,雖說官不大,到底是個有頂戴的。
四福晉對宮裡這些有點小權利的太監們一向很小心客氣,他們雖難為不著她,要在哪裡使個小絆子,也著實能添些堵。
蘇嬤嬤率著鷓鴣親自去接,便又將才要說的話落下了,那楊諳達入內,先向四福晉請了安,四福晉笑著叫起,命鷓鴣:“還不給諳達看座,沏額娘新賞的那個貢茶來。”
楊諳達忙推辭道:“奴才不敢,福晉抬舉奴才了。”
到底未吃茶,隻站著將張氏日常口份用度回給四福晉,算是與四福晉核對確認過,四福晉叫人將張氏房內二人叫來,給楊諳達看了一眼,楊諳達身後小太監取出兩隻取膳的小牌子交給張氏房中人,叮囑:“這牌子可收好了,凡取膳用水,必帶牌子去支領,若丟了,立刻告訴我們添補。”
二人連忙應是,便算交代完了,楊諳達行禮告退,四福晉客氣兩句,叫蘇嬤嬤送他出門。
蘇嬤嬤二人一路客氣到垂花門上,楊諳達也沒覺得自己有叫福晉身邊精奇嬤嬤送出院子的體麵,蘇嬤嬤熱情相送,他滿口推辭,最終在垂花門處彆過。
蘇嬤嬤方回身返回,正經過廂房,腳步微頓,著意看西廂房內,透過半掩的窗,隱約能見到暖閣裡密密的人影,似是團團圍著炕上,她心忽然突突一跳,眉心微皺,加快腳步往回走。
回到房內,四福晉剛換了大衣裳歇下,靜靜要吃一口熱奶茶,見蘇嬤嬤略帶急色地回來,她心裡一跳,忙坐直問:“怎麼了嬤嬤?”
蘇嬤嬤眉心緊蹙,“才奴才就想,今兒上午咱們隻顧著東廂房那邊,要抻一抻李氏,便抓著張氏在正屋坐了許久,卻忽略了宋氏,她可有孕在身,還不足三個月,正是要小心的時候。”
四福晉吸了口氣,“嬤嬤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快,嬤嬤你親自去瞧瞧,替我問候宋氏一番,說些親密和氣的話,語氣要軟和,寧肯態度低些,也要叫她覺得我待她關注用心。鷓鴣,你也與嬤嬤同去,顯得我用心。”
二人忙答應著,正要去,忽聽外頭略急的腳步聲,四福晉心裡咯噔一下,蘇嬤嬤也沉了口氣,她抿緊唇回身透過窗一看,果然是西廂房那個年輕的小宮女,小圓臉上往日總帶著笑,這會儘是急意。
蘇嬤嬤心沉到了穀底,但見四福晉也緊張起來,還是先按一按四福晉的手,安撫了小主子,回身等冬雪進來,看她急匆匆一蹲身,便一換急切關心的麵孔,“怎麼了這是?”
冬雪欲哭未哭,“奴才來回福晉,我們格格回去了便覺身上不爽利,歇了這會還是未好,想叫太醫來瞧瞧。”
四福晉忙道:“快取牌子,叫個腳程快的太醫去取,你家主子現在怎樣?”
又立刻叫人來服侍更衣,親往探望,到了西廂房,見宋滿臥在炕上,臉色果然憔悴一些,四福晉心跳得更快,強壓下心中不安,疾步上前:“宋妹妹!”
宋滿轉頭看她,秀眉微蹙,“定是冬雪那妮子沒回好話,怎麼還驚動了福晉。”
說著,要起身見禮,四福晉忙親自按住她,又問:“你覺得身上怎樣了?”
“還不覺得怎樣,隻是乏得很,似一點力氣沒有似的。”宋滿軟聲道:“這原是常有的事,有孕在身,身子總不如平日康健,福晉不必擔心。”
她態度倒好,卻不能叫四福晉安心,四福晉留在她房中不肯離開,不多時,東廂房也接到消息,張氏拿不準是否要過來看,便叫貼身的小丫頭到外頭瞧瞧,春柳進來回了,宋滿直直躺著聽了,蹙眉道:“又不是什麼了不得事,哪要那麼大陣仗?告訴她,回給張格格,我無事,不必驚動了。”
四福晉聽了,拍拍她的手,轉頭叫鷓鴣:“你去叫張格格身邊人回去吧,叫她傳話告訴張格格,這屋裡現下不宜人多,知道她的心了。”
聽出宋滿沒有鬨大的意思,她心裡鬆了口氣,這會陣仗自然是越小越好,張氏若來了,李氏沒準趁亂也要鬨,到時候滿滿一屋子人,真有什麼事,她……誒!
從太醫院到阿哥所有些距離,太醫的腳程再快,一時半會也趕不來,四福晉在炕邊坐著,心如同在油鍋裡煎熬,宋滿寬慰她:“福晉也無需憂心,妾想著也無甚大事,有些不適是常有的,不過身邊這幾個人小心罷了。”
聽她聲音還虛弱無力,四福晉哪信得過這句話,“宋妹妹,你先存力歇著,等太醫來瞧了,咱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