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鷓鴣和喜鵲,分彆到東西兩邊房中來,詢問李氏與宋滿,是否有丟失的東西,福嬤嬤手中有曆來四阿哥從公賞賜登記的冊子。
四福晉進門之後,小院的庫房被分為兩部分,公庫存放著宮中例行賞賜、按季分發物品等,私庫則是四阿哥的私房——他舊年養於景仁宮孝懿皇後膝下,孝懿皇後過世時並無親生子,將許多私房贈給養子們,其中四阿哥居長,所得甚多,再加上康熙偶爾賞賜兒子,所以四阿哥私房頗豐。
公庫名義上由四福晉管理,福嬤嬤掌管賬冊,私庫則是四阿哥身邊的親信太監把著鑰匙。
從公庫賞給的,福嬤嬤處都會登記造冊,而年初四阿哥賞李氏珊瑚鐲時,四福晉尚未入門,兩處庫房尚未分開,所以彼時的賞賜,福嬤嬤也有記載。
四福晉這一手,目的明確,劍鋒直指李氏,行動果決,完全沒給李氏反應的空間,充分反映了這個年代高門教養的厲害。
宋滿捫心自問,如果是她,現在處在李氏的局麵上,還能怎麼辦?
答案是沒法辦。
那對手鐲大概率不會從畫眉房中搜出,福晉身邊的人被妾室收買了,丟的是福晉的臉,但朱嬤嬤和李氏身邊的兩個人,八成是保不住了。
而且不論李氏如何急智轉圜,說她將珊瑚鐲賞給了某人,四福晉舉出的大旗是她房中失竊,她丟了什麼東西、被誰偷了,還不是福晉說得算?
看著被看守住的院門,宋滿心沉下去,這就是強權,在絕對身份壓製下,什麼能耐都不管用。
誰手裡握著刀,誰說話有力度,如今在這座小院裡,握著權力,身份壓人一頭,能夠指揮所有下人的福晉,就是握著刀的人。
平時與李氏那些各有勝敗,是在福晉還要顧及名聲,隻在小範圍內動手,這一次李氏將手伸到她身邊,如果還不狠狠立威,她日後如何立足?且這座小院必定人心浮動,永無寧日了。
所以她放開手腳開乾,無論結果如何,陣仗一定要大,意在震懾這個院裡的每一個人,誰才是真正說話有力度的主子。
大魚吃小魚,四福晉動起真格來,就是那隻大魚,宋滿和李氏這種連側福晉都稱不上的普通格格,就是小魚。
萬幸的是,四福晉還有需要顧忌的地方,她要顧忌規矩,顧忌名聲,尤其——顧忌四阿哥的想法。
其實她也不算絕對的大魚,這個院子裡,最大的魚是四阿哥。
權力,一環扣一環的食物鏈。
宋滿提醒自己,在把自己養得足夠肥之前,對待福晉一定要小心,抓緊四阿哥。
側福晉的名分,孩子,在開府之前她都要拿到,這樣才有獨據一處,不受福晉轄製的本錢。
鷓鴣這個四福晉身邊最得力的侍女沒跟著蘇嬤嬤去抄檢,而是被留在,到李氏房中盤點賬目,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來宋滿房裡的喜鵲倒是很客氣,一張笑麵,眉眼彎彎,笑道:“庶福晉不必驚慌,奴才不過是走個過場。”
這是示好之意,宋滿笑著對她點點頭,又叫春柳斟茶,並將賬冊取來給喜鵲看,喜鵲忙道:“福晉特地吩咐,叫奴才不可驚動冒犯您,您房中自行盤點,如有缺損告訴奴才便是,奴才怎敢看您的私賬?”
見她如此客氣謙卑,佟嬤嬤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看宋滿,見宋滿麵上並無得意之色,仍是笑吟吟的溫和模樣,口中稱:“多謝福晉疼惜,春柳,快去瞧瞧咱們可有什麼缺的東西,動作麻利些,不要耽誤了你喜鵲姐姐的時間。”
客氣周到,一如方才,並未受喜鵲之恭敬的影響。
佟嬤嬤徹底放下心,不是個輕浮的就好,能受得住尊敬,沉得下性子,不會得意忘形,又熬得過沉寂,吃得了苦,時運又不錯,這樣的人在宮裡結果一般都不錯。
冬雪忙幫著春柳盤點,叢媽媽搬來個杌子給喜鵲坐,又捧來一匣子糖果,笑著叫喜鵲抓取,喜鵲笑吟吟地同宋滿說著話,表達福晉對宋滿的關懷。
“福晉總惦記著庶福晉這邊,今兒一早,若不是去陪娘娘跪經,隻怕就來看庶福晉了。福晉還說,這陣子庶福晉就在房中好生養著,什麼請安的虛禮,都不必在意,同在一處,想要相見還不容易?何須緊著這點時間見,她有了空,還要來瞧庶福晉呢。日常衣食用度上,若有什麼缺的,隻管到上房要去。福晉知道庶福晉一向是怕多事的,平時缺一點、少一點輕易不肯開口,可庶福晉如今身子同從前不一樣,為了小主子,您也得將自己看得金貴些不是?”
她聲音清脆,一番話抑揚頓挫,甜津津地透著親近,任誰聽了,哪怕明知道是場麵話,都覺得心裡熨帖。
宋滿現笑著謝過福晉關心,“妾無德之人,得蒙福晉如此眷顧,真不知以何相報,隻有早晚為福晉誦經祈福,希望佛祖觀音保佑福晉福壽安康,美滿順遂。”
花花轎子眾人抬,都是社會上混出來的,場麵話誰不會說?
又笑吟吟道:“我一早聽見廊前有喜鵲叫,緊忙去看,又沒見到,當時還想,今兒或許有好事情,這會可知道了,原來是喜鵲來了。”
喜鵲忙紅著臉羞道:“庶福晉抬舉奴才了。”
那邊春柳、冬雪二人大致清點了箱籠,回來笑道:“都齊整的,一件不差,請喜鵲姐姐回去報給福晉吧。”
喜鵲笑著一點頭,“多謝庶福晉賞的茶果。奴才托大,竟也偷了回懶。”
春柳忙動身相送。
喜鵲是個好脾氣的人,平日人緣也不錯,見人三分笑,但也絕沒有待格格如此恭敬客氣的道理。
見她今日如此的周到恭敬,冬雪若有所思,宋滿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笑著叫冬雪:“把那鮮葡萄洗些來吃吧。”
蘇嬤嬤他們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有熱鬨看,沒有果子吃怎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