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福嬤嬤被請來上房,帶著記錄換洗的冊子,一番查照,果然查出西廂房本月尚未換洗。
蘇嬤嬤心知她管著這樁事,必然十分清楚,然而知卻不報,心中不滿,然不等她敲打,福嬤嬤已沉著地道:“雖然有些推遲,可宋格格今年身體虧虛甚重,月事不調,每月都不合準,奴才便未回報。”
她知道上房匆匆叫她來,張口就是看月事換洗冊子,一定是有事發生,然而福晉不主動說,她絕不沾口,隻回答自己本分內的,這其實就是不親近上房的信號。
蘇嬤嬤對她的態度不滿,又無可奈何。
四福晉倒是心態平和,笑著道:“我也是忽然想起來這事,勞煩嬤嬤走一趟了。宋妹妹屋裡請了太醫,若是喜事,隻怕還得嬤嬤過去關照一番。”
後宅女子有妊,身邊伏侍的卻都是年輕女子,沒經曆過生育,當然得各院管事的嬤嬤過去,教導一番。
這些去年宋氏有孕時,福嬤嬤都做過一次,當時接受培訓的紫藕和春柳,如今紫藕已去,春柳卻伏侍過宋格格一胎,算是老練的。
然而福晉必是尚未進來,如今她特地吩咐便是主母義務內的關照,福嬤嬤知道她是個體麵人,也不怕再跑一趟,恭敬應下,笑道:“福晉放心吧,奴才一定好生關照好宋格格身邊的丫頭們。”
四福晉點點頭,又說幾句話,還要留福嬤嬤吃早點,福嬤嬤再四辭了,方退下。
人走了,四福晉道:“看看,倘若她向著咱們,光是換洗記錄這一筆,就添多少方便?”
蘇嬤嬤認真答應下,“隻是她是孝懿皇後身邊出來的,處事極老練,要拉攏她,隻能徐徐圖之了,幸而她也有向著阿哥一個好處,福晉與阿哥夫妻一體,她為阿哥好,便會敬著福晉,遠著兩位格格。李氏多少銀子砸下去,不也沒砸動她的心?”
這也是叫福晉安心的一點,她吃著奶茶,覺著腹內溫熱,雖因秋老虎的餘韻還有些貪涼,剛要叫個冰碗晌午吃,鷓鴣勸:“嬤嬤不是說了,多食寒涼於女子不利,不如奴才將新鮮果子在井水裡湃一湃,也取個涼意?這陣子鮮桃味道極好,福晉等會吃一些?”
四福晉無奈,隻得點頭,蘇嬤嬤在一旁,卻還琢磨著宋滿的事,低聲道:“方才一時被消息衝昏了頭腦,其實想想,方才福嬤嬤的話未必不是在提點您。宋氏年初經曆了生育、喪女,身體損耗極大,她此時有妊,於她未必真是福分,福晉說得是,您安安穩穩坐著,關照她一番,倒能成就賢名,也免得沾惹一身腥。”
四福晉眉心微蹙,旋即鬆開,輕歎,“我也常聽額娘念叨女子生育不易,這恩寵,也是奪命的刀——晚些若真是,我少不得親自去瞧瞧她,鷓鴣,你將那頂好的阿膠與燕窩好好地包一包,待會帶去。”
鷓鴣忙答應一聲,又琢磨著,“這麼看,拉攏福嬤嬤的麵就更大了。她怕咱們一時行差踏錯,特地提點,哪怕是看阿哥的麵子,到底是對咱們的善意不是?福晉到底是福晉,與宋氏,李氏,都是天壤之彆。”
蘇嬤嬤點點頭,“是這話,有福嬤嬤這麼個人,其實不算差,若都是咱們的人管著後院,阿哥倒未必放心。”
四福晉眉心微蹙,半晌,道:“嬤嬤你要格外用心,咱們走了九十九步,若因一時疏忽被她破了局,前麵一番苦力就都白費了。”
蘇嬤嬤應是,二人說一會話,無非是院裡的月例、宮份、雜務事等,等了許久,西廂房的春柳麵帶喜意地來報喜。
蘇嬤嬤心裡好像一塊石頭落了地,倒說不上著急,四福晉還有些感慨,親自跟著春柳回去探望宋滿一番,並賞給許多補品,宋滿少不得千恩萬謝,“妾鄙薄之身,受此重賞,實在心中有愧。”
四福晉拍著宋滿的手,“你是服侍爺的人,身份何稱鄙薄?再說,爺喜歡你,你服侍得好,又能開枝散葉,便是最大的功勞,什麼好東西是你受不住的?沒有什麼可愧的,隻管收下,好生將養身體。”
想到蘇嬤嬤的話,和從前在額娘身邊聽過的那些慘案,她實在無法對宋氏生出嫉恨之情,甚至有些憐憫,因而態度頗為親切柔和。
再晚些,各處便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德妃處是四福晉親自回報的,她聽了,聽聞還是年初殤了的那格格的額娘,便念了句佛號,半晌,才說:“也算個有福的孩子。”
賞了兩本佛經,一支赤金福字釵,道:“這支釵在佛前供奉過,便給她壓一壓福吧,望她這胎順順利利地,給胤禛添個一兒半女。”
四福晉聽出她隱隱的教導告誡之意,心中說不上什麼感受,本應當承情,經過前麵一回,又無法再以一片赤誠之心待德妃,隻能笑著應下,又道:“額娘放心,媳婦一定好生關照她。”
德妃點點頭,不再言語。
其他地方,宋滿這一胎就激不起什麼水花了,誰在意一個阿哥院裡格格的身子,若是太子宮裡,沒準還有些關注度。
倒是李氏,宋滿聽了好一陣劈裡啪啦瓷器碎裂的聲音,不過不算很長,她琢磨一會,比照懋嬪記憶中李氏的戰鬥力,斷言:“這是窮了,瓷器打得都少了。”
春柳本來很緊繃,聽到這也忍不住抿嘴笑一下,笑完,複又有心起來,低聲道:“李格格從前便嫉恨您有孕,這一回她又落魄,您又有孕,還不將您看得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她憂心忡忡,顯然是怕李氏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傷害宋滿。
宋滿卻笑了,“放心吧,她很快沒有那個心,關注我這裡了。”
說得不好聽些,在大多數人心裡,她這一胎能不能順利生下來還是個問題,但這也方便了她,悶聲發大財嘛。
春柳點點頭,還是難免憂心,卻不好在宋滿這裡表露,宋滿隻算著時間,心裡安穩下來。
快了,一熱鬨起來,誰還有心思針對她這個“未必能生下來”的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