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那裡,宋滿稍一觀察,嗑瓜子的時候隨口聊天,確定這孩子就是青春懵懂,又因為那些衝擊性比較強的刺激,開始激素躁動,對四阿哥還是沒什麼想法的。
這就安全了一大半,免去家宅失火的擔憂,但還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候,作為冬雪的“監護人”,宋滿又叫春柳閒嘮嗑說了些阿哥所內家下女子攀附失敗被福晉、格格們百般花樣消滅的舊事,再有宮女太監間的悲情慘案。
春柳的真實案例教訓,她猶嫌不足,又親自下場,發揮出年輕時候接受狗血言情荼毒的功力,編造了一個早年某某太監對宮女心懷不軌,百般勾引之後騙取全部錢財,還將原本可以到某位宮妃身邊服侍的宮女踩得不能翻身的慘案。
冬雪從一開始當熱鬨似的聽,到後來滿臉驚悚,“這、這就一點王法都沒有?”
宋滿滿意了,果然被騙感情、失去大offer還被騙空錢財、跌落底層,殺傷力是最強的
春柳笑了,用看天真小孩子的眼神看冬雪,“太監宮女對食已經不合規矩,叫嬤嬤知道,打板子是輕,再出了這種醜事,隻怕都要發配出去,還求王法主持公道?”
冬雪小臉氣得通紅,隻能絮叨:“真是沒天理,沒天理了!”
春柳歎了口氣,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她,“你在宮裡日子久了就知道,這宮裡,最要緊的就是兩件事,規矩、臉麵,咱們這些宮人,就是最低賤的東西,倘或壞了規矩,壞了主子、宮室的臉麵,那真是闔家的慘案。你能想象到的,再慘烈,隻怕都不夠。”
這句話其實不隻對宮人,放在李氏身上也適用,她之所以落入困局,不就因為壞了規矩被德妃的代表撞上,導致四阿哥丟臉了嗎?
李氏和這些普通宮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壞的“規矩”還不算大,而四阿哥這個她的直接主子對她也還有舊情,所以她還有翻身的餘地,而不是被直接打進塵埃裡,甚至連累家小。
冬雪被嚇得氣惱也顧不上,臉色刷地白了,宋滿歎息一聲,拍拍她:“好丫頭,不說這些了,冬雪還小,平白嚇著她。”
春柳忙抱住冬雪哄著,三人坐在屋裡,又說起新發下來的秋衣衣料該怎麼分配,話題轉移開,冬雪驚懼漸退。
到下午,歇過午覺,宋滿選擇去拜訪四福晉,搞搞鄰裡兼上下屬關係。
四阿哥是頂頭上司一言堂,四福晉屬於執行官,直接上司,關係還是要搞好的。
歇過午覺不久就是宮裡吃午點的時候,也被稱為吃午餑餑的時候,是宮中社交性質濃度最高的一頓飯,宋滿這個時候過去很相宜。
四福晉如今正是需要確認她是否站隊態度仍然穩固的時候,見她過去,果然歡迎,欣然叫人從膳房將宋滿的份例一起端來,二人在窗下賞花說話,四福晉又叫人拿出兩卷蒙著淺色綢子的布。
隻看用綢來包裹,就知道不是一般布料。
四福晉笑道:“這是額娘賞下的,新進的緙絲兩匹,一色緋紅,一色藕粉,我想著,藕粉之色清新雅麗,與妹妹最相宜,不如贈予妹妹,也是我的一片心。”
一寸緙絲一寸金,即便在後世,純手工的緙絲也價值不菲,何況如今,這種最頂尖的織娘用頂級原料,精心製作供奉給皇宮中的極品。
侍女將布料輕輕展開,寬幅與常見的綢緞不同,緙絲製品沒那麼寬大,展開後如一幅畫一般,藤蘿花鳥著色清豔明快,靈氣撲人,精美非凡,幾乎可以稱是藝術品。
這樣的美,應該無人能夠抵抗。
宋滿麵露驚歎之色,四福晉微微一笑,“這料子如非量體織做,便得額外選些布料為襯、做裡、鑲補,這兩幅幸而還大,本就是為裁衣備的,回去縫做也容易。妹妹房裡人若做不慣,隻管打發針線上人去做吧。”
宋滿忙道:“如今金貴之物,妾怎可擔受?不敢受如此厚賞。”
四福晉道:“我給你,原是我的一份心,你豈有推拒之禮?收下吧,雖然金貴,但服侍爺的日子久了,還愁沒有好的嗎?”
就知道好東西沒那麼好收,天上不掉餡餅。
“福晉賞的已是極好的。”宋滿表明態度立場,“妾已生受福晉許多,今日再覥顏收下福晉如此厚賜,已是虱子多了不怕癢了。謝福晉恩賞,妾必儘心服侍福晉,絕無二意。”
四福晉笑吟吟扶起她,“妹妹何須如此,咱們姐妹相稱,也不隻是口頭上叫著。往後日子還長,妹妹是有福氣的人,待再為爺開枝散葉,還愁沒有側福晉做?”
宋滿微笑吃下這個大餅,臉上露驚喜無措狀,忙深深拜下。
四福晉含笑再扶她,“好妹妹,不要再拜了,再拜下去,咱們今兒個光在這行禮玩了。”
話音一出,屋裡鷓鴣、黃鸝幾個親近體麵的侍女先笑聲清脆地笑起來,氣氛也隨之輕鬆歡快,宋滿叫春柳仔細地捧起那藕粉緙絲送回房中,去取點心的宮人也回來了。
畫眉指揮著小太監將提盒抬到廊下,內屋侍女出門接過,再流水一樣地抬進來,宋滿算是見識到福晉的這裡的排場。
吃過點心,今日社交任務完全達標,宋滿本該撤退,但四福晉還欲和宋滿再說一會話——她平日大部分是向上社交,對太後、對德妃,和同輩的妯娌們說話也不能放鬆。
忽然遇到宋滿這個常年商務社交的老油條,便覺得說話格外舒心隨意,在她看來就是投契,當然還想多聊一會。
然而她的身份沒給她這個機會,回事的人開始遞話進來,先是福嬤嬤要回李格格的學規矩進度,這是四阿哥要求的,讓四福晉務必上心,監督李氏學習,四福晉不敢怠慢,然後是兩位精奇嬤嬤,說要來彙報院內宮人的情況,這兩位是她請回來的祖宗,對德妃表態度用的,也輕疏不得。
四福晉忙振作精神,宋滿識趣地起身告辭,蘇嬤嬤又傳話進來,還有院裡婦差回庫房閒置八仙桌上漆接過,都是些不重要又不得不管的閒雜瑣事,宋滿都替四福晉頭疼,看著瘦瘦小小的四福晉,她心裡一陣感慨,腳底抹油似的走了。
這麼小就操心這麼多,怎麼可能長個,這坑人的封建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