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小院落,陳稚魚方覺口渴至極,喝了兩杯水才好些。
喚夏在一旁有些高興地說:“今日得見陸夫人,看其態度,應當是對姑娘很滿意呢!”
陳稚魚勾了勾唇,沒有說話,隻親手收好了那支步搖,接著道:“喚夏,你幫我找個賬本來,要新的。”
“是。”等她找來後才問:“姑娘要這個做什麼?”
陳稚魚早已收拾出筆墨硯台,又叫她為自己搬了張桌子和椅子去庫房,靠窗坐下時,叫她將箱子依次打開,才道:“你幫我報名,我將帶來的東西都記錄一下。”
原來是錄嫁妝單子,喚夏聽話地去做事,嘴上卻問:“嫁妝單子不是有一張嗎?姑娘為何還要重新記?”
陳稚魚拿筆蘸了下墨,道:“自己記一遍,心裡有個數。”
她自己從雲麓帶來的,路上製敵得的賞,還有今日得的步搖,分門彆類,她都一一記錄清楚,也不知將來入了陸家是什麼樣的,她手上銀錢並不多,將來在陸家怕是有一筆不小的開銷,也不知她手上這點銀子能撐多久,而她也不想坐吃山空。
這便是寒門嫁豪門的窘迫之處了。
若是富家千金,身份對等,嫁妝裡便有她一輩子的花銷,更有進益的莊子鋪子,不會手頭拮據,而她,她手中的銀錢隻能保證自己在外過段時間瀟灑日子,正經在那百餘人口的太師府上下打點,在說出門置辦些什麼,那都是遠遠不夠的。
再說了,雲麓隻是個小縣城,物價不高,京城卻是富貴窩,她將來接觸的那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她自己拿不出手就算了,總不能出手的東西也寒酸吧?
記錄這些,除了她有想法搞點錢花花外,還有就是分清楚些。
雖說陸夫人今日對她客氣,卻也說不準來日什麼情況,外人看來她本是高攀,占了天大的便宜,她卻不能真的“占便宜”去。
聽說這樣大宅院裡,每個人都是拿月錢的,但後院女眷卻不可能靠那點月錢過活,她也是。
眼下她的小庫房隻有這十八台嫁妝,在民間已經是了不得了,但在京裡,卻夠不上看的。
“喚夏,你當初是跟著方大人從京裡走出來的,你可知,京中貴女們,若是嫁人,嫁妝一般都添多少?”手裡不停記著,嘴裡隨意問著。
喚夏將那些新衣裳報了名和數後整齊放回去,聽了問話後道:“那要看是什麼樣的貴女的,近些年來,隻有丞相嫁女最為轟動,整整一百二十八台嫁妝呢,不過人家是二皇子妃,再有就是前年鴻臚寺卿嫁女,也有六十八台嫁妝。”
聽著,陳稚魚手微一頓,喚夏說完以後,看著屋子裡的箱子,一時也替姑娘酸楚,正一品的太師之子娶妻,若是那位木小姐,怎麼也是八十八台往上走,而今
她看了眼姑娘,果見她頓住,怕她心裡難過,忙寬解道:“姑娘莫憂心,陸家娶妻,京中上下皆知是什麼情況,皇帝要陸家娶清貧,您這裡便也隻能如此了,等您將來做了陸夫人,何愁不富貴?這些麵子,都能掙回來的。”
看她儘力開解自己,陳稚魚笑了,搖搖頭說:“我沒為此事傷心,我隻是在想,等將來進了陸府,你我都要吃飯呐。”
“啊?”喚夏不太明白。
陳稚魚點了點屋裡的箱子,輕歎了聲,說:“靠這些,能吃飯,卻不能長時間吃飽飯,喚夏,你可明白我意思?”
喚夏眨巴眼:“不太明白。”
“我雖不在意多少嫁妝,卻也不視金錢如糞土啊!”陳稚魚說完,俏皮一笑:“咱們得掙銀子。”
喚夏臉色有些一言難儘,心裡暗暗想著:您等段日子就是陸家夫人了,還怕沒錢花?哪有姑娘或是夫人自己賺錢的?
看她表情,陳稚魚便知她在想什麼,便問:“你在方家時,可是拿月錢?”
“是。”
“那方夫人,可也是拿月錢?”
“是”
“方夫人日常花銷,可隻是靠月錢?”
“那不是,姑娘,我有些懂了。”
陳稚魚抿唇一笑:“孺子可教。”誇了這麼句,她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微笑著說:“對京城我並不熟悉,你熟,有件事,我還想拜托你幫我。”
田嬤嬤這廂得知,陸夫人對未來少夫人是滿意的,雖嘴上沒說什麼,但卻叫她回去儘快將陸家在京中乃至京外的關係,遠的近的,親的疏的,但凡有來往的,都要儘心教給她,在過些日子,便一台轎子送去棋盤街,到那時,她這廂,估摸著是
身邊相送的女兒是在陸夫人身邊做事的,名叫玉書,此刻挽著母親田嬤嬤的手,小聲道:“您說,夫人是什麼意思?也看不出什麼情緒來,是不是瞧不太上陳姑娘?”
田嬤嬤抿唇笑笑,輕嗤一聲道:“你何時能看清夫人情緒,我這把老骨頭也就可以安心回去養老了。”
玉書訥訥,聽得母親繼續說:“夫人何等出身,這些年來,你又瞧見她明言誇過誰嗎?如今這般,已然是很滿意了,玉書啊,你如今跟著夫人,自然有你的前程,娘也要提點你一句,眼界放寬些,彆看現在的陳姑娘出身寒門,好似配不上大公子,但人這命啊都是自己掙來的,我若說陳姑娘來日必有富貴,你信也不信?”
玉書默了,抿緊了唇瓣,多少是有些輕視的。
她娘是從宮裡出來的,皇後娘娘那裡都說得上話,多少貴人都給三分薄麵,她爹也是管事,他們一家雖也伺候人,可在府上,底下的丫鬟們,誰不叫她一聲“玉書姑娘”,夫人且疼她們這些年輕輕的姑娘們,在府裡,說是副小姐也不為過。
說句實在的,她的出身未必比不過那位陳姑娘,甚至比起出身寒門的她,也有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隻是
陸家宗婦,不可能是奴才種子出身。
田嬤嬤見女兒沉默,瞥了她一眼,麵對這個小女兒,她自然清楚她對大公子不一樣的情愫,直言說:“大公子那,沒你的位置,你好生在夫人身邊做事,將來自有好姻緣,再且,娘也不想自己的女兒給府上主子做妾。”
玉書的臉一下漲紅,辯道:“我沒有!”
田嬤嬤暗暗搖頭,歎了口氣,說:“你可記得秋月,你看大公子可有將她放在眼裡?止戈院可有她的位置?”
霎時間,玉書的臉白了下來,心裡那點小漪思沉了下來。
田嬤嬤心裡暗暗思忖,依著夫人如今態度,估摸著是想要自己將來就在陳姑娘身邊照顧,若是如此,無論如何也要把女兒心裡那點希望掐滅去。
否則將來,老子娘伺候少夫人,自己女兒做小妾,到時忠不是忠,孝也不得孝,她也不忍心看著女兒在後院做小伏低,以色侍人,更有就是
她的這個女兒,論樣貌雖清秀,但在陳姑娘麵前,哪有她顯眼的份?到時連以色侍人都彆想了。
喚夏揣著姑娘給的香囊,還有繡工精美的山間靈鹿圖,來了京裡最大的成衣店——雲錦夢華。
說明了來意,又露出了那帕子,店鋪老板是識貨之人,立時將她帶去了茶室詳談。
出了門,喚夏腳步有些漂浮,心裡卻是極為激動輕快的。
她也沒想到,照著姑娘教得去說,當真叫她說成了這門生意,繡品一事說成還不算完,還有香囊,姑娘說可搭配著衣裳一起售賣,若是賣得出價錢,她製作的香囊便也可做單品賣,便與那老板六四分,起初老板嫌少,但實在喜愛這繡工,不願錯失了去,便也勉強同意,心裡或許還不以為意,不覺這香囊能賣幾個錢。
回了小院落,喚夏將經過告訴了姑娘,眉眼彎彎道:“那老板本想討價還價,奴婢拿著東西就要走,他見奴婢利落,就不擺架子了,隻道好的綢緞大麵積刺繡十五兩銀一件,小麵積刺繡十兩一件,尋常布料再便宜些,大麵積的五兩一件,小麵積二兩一件,奴婢也說了,衣裳時興什麼樣,價格會有浮動,那馬老板都沒轍了,說我若是自己做老板,絕對是奸商。”
陳稚魚聽得發笑,這就奸商了?她雖沒穿過多好的布料,卻也知在京裡,這些貴夫人們一件好的成衣便是幾十兩,花出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作為京中最大最好的成衣店,專門賺富人錢的,她這要價,已經是在情理中了。
喚夏說完,見姑娘隻是笑,不由得發問:“姑娘真是神算,怎就知那老板不會拒絕呢?”
陳稚魚頓了頓,搖頭道:“我並不敢保證他一定會同意,畢竟初來乍到,生客的生意不好做,但我知道,商人愛財,我能給他的,是獨一份的,京中再多的成衣店,加上我的手藝,便是一樣賣點,對他而言,前期的投入不算多,但若是賺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何樂不為呢?再者說了,京中有的是好店,他若不要,咱們還有彆的選擇。”
喚夏點點頭,明白了。
陳稚魚看著她,說:“你是方大人給我的,如今跟著我,也希望你能替我考慮,此事,還是莫要叫旁人知曉了。”
喚夏忙說:“跟了姑娘便是姑娘的人,奴婢知道此事厲害,斷不敢多嘴,姑娘,還請您相信奴婢。”
聞言,陳稚魚笑了笑,卻不敢將此話當真。
“若是不相信你,又怎會請你替我去辦此事,好了,眼下也彆耽誤了,你幫我配線,這活計就做起來吧。”
她心裡清楚,喚夏是方大人的眼睛,左右她也沒什麼旁的心思,如今身邊沒有可用的人,喚夏貼身伺候,這種事瞞不過她,隻好交給她去辦,這些日子冷眼看著,倒是個仔細做事的人,往後日子還長,她不可能一直防著,隻要喚夏能以誠待她,她亦不會將她當外人。
雲錦夢華。
馬老板將那張山間靈鹿拿在手上,正盤算著如何造勢,餘光便看到東家,忙兩步上前去,笑嘿嘿道:“東家今日怎麼有空來?”
玄衣金領,腰墜白玉,氣派自然,陸曜是獨自閒逛來的,見他笑得滿臉褶子,道:“過來看看。”
雲錦夢華,京中最奢華的成衣店,外人都知靠這家店發家的馬老板是外地富商住京,無人知曉,這家店鋪背後真正的老板乃是陸家人。
馬老板鮮少見到東家,加之今日又得寶藏,不由興奮道:“東家今日來得巧,可知店裡來了個手巧的,繡工一流,也有經商想法,我覺著行得通,便與她協議”
解釋了來龍去脈,他將靈鹿繡遞給東家,陸曜接了過來,他雖不懂刺繡,卻也知手中這副,繡的精巧,不同一些繡娘所出,便說:“你做得很好,這人確實心靈手巧,既如此,便按你們協商的來。”
馬老板連笑不止,隻覺這種模式做起來,又要甩同行一大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