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家出來後,沈月棠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繞路去了村東頭。
自從那天和徐青山的姑姑,徐紅英說了賣房子的事後,不管徐紅英買不買她的屋子,也該有個說法了。
一間破黃土房門口,徐紅英也捂著口袋,正要出門,看見沈月棠,趕緊招呼她進門。
“哎呀,小月,我正要去找你呢!”
徐紅英早上回來後,就趕緊去大隊,把他們家裡的工分都取了,這兩天又找人借了點,終於湊了三十塊錢出來。
手絹裡裹著一堆毛票,塞到沈月棠手裡,徐紅英一向摳門,隻有這次,送錢也送得歡天喜地。
“給,你數數!”
這丫頭起的那間屋子確實不錯。
更要緊的是,她必須提前住到徐青山家的院子裡。等徐青山在城裡站穩了腳跟,徐青山早晚要把小三子和他娘接去城裡。
她不眼氣青山他娘能進城。
眼氣也沒用。
隻要能占了那座院子,她就知足了!
沈月棠仔細數好了錢,跟徐紅英商量,“等臘月二十六那天,就去收房吧。”
“年前就能收房?”
徐紅英還以為收房也要到前後,徐青山上學後了。
她當然願意早點搬過去,可徐青山會願意嗎?
“哦!我知道了!”
徐紅英忽然一拍大腿,用過來人的語氣道,“你這丫頭啊,其實早就該搬去青山屋裡了!”
“這男人啊,特彆是像青山這樣年輕的,隻有讓他在家裡吃飽了,才不會去外麵偷吃!”
“你看你青山他姑父這麼顧家,就是我天天晚上把他伺候得舒舒坦坦,他想對外麵的女人有歪心思,也是有心無力……”
沈月棠驚歎地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裝作小媳婦模樣,害羞低頭。
……
沈月棠沒賣鞋的事,幾乎把徐家的天給捅破了。
沈月棠去鎮上郵局,給媽媽拍了電報,說明自己年二十六回家。
又在鎮上逛了一圈,回來剛一進門,徐母就把她堵在院子裡,掐著腰罵人,“你是傻啊,還是精過頭了?讓你去把鞋賣了,你裝什麼好人呢,還把鞋還回去?”
“一雙鞋十多塊錢,你這輩子能掙多少個十幾塊?”
“我不管,今兒要不你把鞋拿回來,要不,你就給我拿十塊錢回來!”
吐沫星子都差點噴到沈月棠臉上。
沈月棠忍著惡心躲開,“說好了,徐凜是替徐青山給我買鞋,現在徐青山沒錢,徐凜跟我是什麼關係,我憑什麼要收他給的鞋?”
徐母啞聲了。
大伯子送鞋給弟妹,這事兒說出去確實不好聽。
比昧人家買鞋錢,圖小便宜跟丟人。
可她不甘心啊!
“那你把鞋賣了不就沒事兒了?徐凜送你鞋,你不穿,誰還能說你半句壞話?”
沈月棠無奈道,“那不是掩耳盜鈴,自己哄自己?徐凜送我鞋的事兒,鄰居們都看見了!”
徐母沒讀過多少書,不懂什麼耳朵鈴鐺,隻覺得沈月棠不聽話,一句接一句地跟她犟嘴,氣得她抄起掃帚,“好好好,你是我家的媳婦,你不聽話,我今兒就要替你媽好好調教調教你!”
“媳婦?”
“我和徐青山一沒領證,二沒酒席。”
“你敢動我一根指頭,我就告到大隊,大隊不管,我就告到公社,公社不管,我就告到市裡!”
沈月棠真的生氣了,好歹她在徐家也乾了三年的活兒,為了一雙鞋,徐母竟然就要打她!
一家子喂不熟的狗!
“今天這事兒,不管說到哪兒,我都有理,你要是不怕,就儘管動手,看到時候徐青山有你這個惹上官司的媽,他還能不能順利去上大學!”
上大學是徐家的大事兒。
徐母渾身像被定住,原本穩穩當當坐在灶房烤火的徐青山也坐不住了,跑出來擋在沈月棠麵前,對徐母皺眉道,“媽,現在新社會了,不興壓迫欺負媳婦那一套。”
“小月把鞋退回去也好,等我以後有了錢,再給她買新的。”
徐母氣憤,又無奈的把掃帚一摔,“你就慣著她吧!”
說完就回屋了。
徐青山轉頭朝沈月棠露出微笑,“小月,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沈月棠早知道徐青山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不是影響到他的前程,哪怕她被打死了,他都不會挪屁股出來看一眼的。
她淡淡嗯了一聲。
徐青山很不滿意沈月棠敷衍的態度,卻也忍住了,又問,“鞋還回去就算了,包裹退了嗎?”
沈月棠:“退了。”
徐青山笑了,眼裡柔情像是化不開的水,語氣無比溫柔,“退了多少錢?你把錢給我,我保證,咱倆的酒席,一定是村裡最排場的一次!”
沈月棠看見徐青山那張虛偽至極的臉,就想吐!
還好她回來路上就做好了準備。
“我把錢給你,你知道哪兒的肉又好又便宜,還不要肉票嗎?你知道去哪兒買好吃又實惠的點心嗎?”
“到時候是請人來做飯,還是讓我做?”
徐青山天天讀書,哪兒做過這些家務事兒?聽得頭蒙,隻回答她最後一句,“請人做花錢多,又沒你做的好吃,還是你做吧。”
就知道他舍不得多花錢,沈月棠哼了一聲,“我做飯也行,買菜置辦東西的事兒,你就彆管了,你再給我十塊錢,我保準把酒席辦得排排場場!”
徐青山半信半疑,他知道沈月棠做飯好吃,但她真的會做大席?
並且她還沒告訴他,那些包裹到底退了多少錢。
本該拿到手錢的事兒,不僅拿不到錢了,還要再搭出去十塊錢……
沈月棠見他猶豫,不樂意道,“為了你,我把本來要寄給我媽過年的東西都退回來了,你還不信我?不信算了,反正就八塊錢,給你,酒席的事兒,我也省得操心了!”
徐青山腦子轉了又轉,最後還是從自己最裡麵衣服口袋裡,摸出十塊錢的毛票,把帶著體溫的鈔票遞到沈月棠手裡。
“沒說不信你,是怕你累著,錢給你,你隨便花!再給自己扯一身新衣裳,紅的!也給我,咱媽,小三子各做一身兒……”
沈月棠抿了下嘴,不知道的還以為徐青山給她了一萬塊呢!
花十塊錢,就想擺酒席,還做四個人的衣裳?
不過她連酒席都沒打算擺。
他徐青山能把她當傻子糊弄,她為什麼不能也糊弄他?
沈月棠爽快答應,“好,這幾天我就準備擺酒和做衣服的事兒了。”
徐青山滿意了,準備回灶房繼續烤火。
沈月棠也滿意了,拿著錢,準備回屋休息時,徐青山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了,曉芸被知青點的人趕出來,實在沒地方去,暫時住咱家,跟你住一個屋。”
沈月棠站住腳步,笑了。
她的屋子還真是個寶貝,竟然有這麼多人惦記著。
轉過頭,一臉認真地對徐青山說,“行,周曉芸住下,那我走。”
徐青山蹙眉責備,“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曉芸也是你同學,外麵這麼冷,難道你要眼睜睜看她凍死在外麵?”
沈月棠:“你收留的她,可以讓她跟你住一個屋。”
“那怎麼行?”
徐青山張口就是拒絕。
他怎麼能跟周曉芸住一個屋?
那他成什麼人了?
再看站在灶房門前,揪著衣角,委屈的快要哭了的周曉芸,又忍不住一陣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