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規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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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如意站灶台邊,沒忍住又吃了兩塊,眯著眼搖頭晃腦。

她好厲害!她上上輩子肯定是個廚神!

不過炸脆皮五花肉這菜本身便不難,尤其大鐵鍋炸東西本就好吃。

鐵鍋用之前要熱鍋,再用油滑鍋,養透了,再用時,便能跟不粘鍋一樣好用,怎麼炒都不沾。前世,姚如意家裡一直用的村裡大爺手打帶錘紋的老鐵鍋,受熱勻稱,火候穩當,外婆用了十多年就補過兩回,還是特好用。

宋時的鐵鍋早是渾圓底的了,形製與後世稍有不同:深肚闊邊,有點像加了圈寬邊的電飯煲內膽,往灶上一嵌正合適。還能一鍋多用,平時煎炸炒就不提了,底下蒸飯,上頭摞倆竹蒸屜又能蒸包子蒸湯菜,同時,鍋邊一掌寬的沿兒還能貼餅子烤饃,最妙的是,這鐵鍋若是從灶上抬起來,鍋底上通常還有三處凹槽,能按在臨時搭的土灶或是支腳上,挪到院子裡吃涮鍋也能撐得住。

姚如意當時發現時都覺著這設計好妙!如今才用了兩天,她便已得心應手,覺得比後世鐵鍋也不差。

除了太重了點,沒啥大缺點。

而且柴火灶鍋氣足,做出來的菜肴、蒸出來的米飯,她總覺著有種電磁爐和煤氣灶沒有的特彆風味。或許是因為帶上了木炭本身具有的香氣?

聽說這時的富貴人家,燒不同的菜要搭配不同香氣的木頭:烤羊燉肉就講究用鬆木,據傳鬆木的香能中和肉類腥味;烤鴨烤魚則適合用荔枝木、棗木、龍眼木等富有香氣的果木,會帶甜香;蒸米飯在柴火裡加稻殼來燒,能增加甜味和米飯彈性。

姚如意就沒這麼講究,她主打哪種便宜用哪種。

而且國子監夾巷裡住的人家,日常用煤餅的更多,不僅她家有,這兩天出入還經常看到家家戶戶門口都有堆放燒過的煤灰——煤灰也能低價賣給收荒貨的小販,他們會把燒過的煤灰運到城郊混入畜禽糞便,用來堆肥,物儘其用。

在汴京城,三百六十行,再醃臢的營生也有人做。姚如意之前時常在書裡看到“宋朝商業繁榮”這話,但大多都停留在宋朝打破“坊市製”、出現早市夜市這樣的表象之上。當她真的到了這個世道,哪怕是個話本子裡的、不夠地道的宋朝,卻仍能在這種細微之處,窺見大宋真實的繁華。

想著有的沒的,姚如意將炸好的脆皮肉分作三碟,大份的,自家留一碟吃,中等分量送給程娘子吃。上回程嫂嫂幫她砍價、帶她去找實惠的雜貨鋪買東西,最後還請她喝杏仁茶、又溫柔地鼓勵她好好生活,她一直記得。

她雖已不是原主了,但設身處地去想,若是原主能聽見程娘子的溫言暖語,她那被流言與偏見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應當也會感到慰藉吧?

姚如意歎了口氣,看向那碟子肉,又慢慢給自己鼓勁。

她會帶著原主的份,努力生活的。

而這五花肉是她用自己掙來的錢買的,又是她自己親手烹製的,用來回禮再好不過了。

最後一碟盛了五塊肉,她又端著去了角門處,想給狗咪們添在早先放在那兒的肉粥裡,雖然也不知它們還回不回來。

但角門一打開,她便驚喜地發現肉粥竟已被吃完了!盤上還粘著幾根狗毛,看來狗媽媽沒走遠,它們估摸著就躲在附近呢!

她高興不已,將肉又撥進那盤裡,便歡蹦著回自家擺好碗筷,這才揚聲喊姚爺爺出來吃飯了。

除了脆皮肉,她還熬了一鍋青菜粥,雖然忘了攪底熬糊了,但清淡的鹹粥配這個肉就正好,吃起來不膩。

姚啟釗拄著拐推開門,聞到滿院撲麵的肉香,驚訝道:“你這小廚娘,整治膳食倒有不少新鮮花樣嘛。豚肉也能叫你整治得這般香,倒不錯。”

又成廚娘了。

不過,姚如意心底還鬆了口氣呢。

“這是我去買蛋時見那店主在炸肉,覺著不難便偷師回來試做,怎麼樣,瞧著還不錯吧?”姚如意把肉擺上,還是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順帶又不太好意思地把熬得糊了底的青菜粥也放上,“但是粥熬壞了,有點糊底,幸好焦味不重,您將就著吃吧。”

姚啟釗看到那碗因為糊底而變得有些發黃、帶著淡淡焦味的粥,忽然就笑了:“功夫不到家啊,下月扣錢。”

姚如意為他遞過竹箸,舀了粥,佯裝不服氣道:“什麼呀,明兒我便上書局買食譜去,保準給您變出更多花樣來。到時候您等著給我漲月錢吧。”

姚啟釗被她逗笑,嘿笑著低頭吃肉喝粥,他一點兒也不嫌棄粥熬得不好,照樣配著肉吃完了,吃完還誇:“肉炸得真不錯,若是能配上二兩柏葉酒,當下酒菜吃,那便更舒坦了。”

“打住!您往後可彆想碰酒了!一滴都不能沾,知道嗎?”姚如意聽到酒這個字立時便板起臉——她之前也想過姚爺爺為什麼會中風,被輔導學生作業被氣倒隻是表象,其實還和姚爺爺年紀大了、飲食習慣不當有關。

姚如意這樣常年混跡在醫院的人,看過各種各樣入院的病人,聽過各種各樣的發病原因,尋常的醫學知識都很豐富了。

之前程娘子便說了,姚家爺孫倆從前都不會燒飯做菜,整日裡都泡在沈記吃外食,都吃胖了十多斤了!平日裡吃湯餅雖看著清淡——但麵湯大多都是濃肉骨湯,容易導致血尿酸升高;更彆提烤鴨烤魚之類高脂肪的食物也常吃;如今再聽到他提及以酒佐餐,隻怕以前吃點鴨子配點小酒也是尋常事。

好嘛,高鹽高脂高糖、過量飲酒、高嘌呤飲食、膳食纖維攝入不足,姚爺爺的脾氣又不好,一激動,血壓驟升、心率加快、顱內壓劇升、腦血管自動調節功能失衡、形成血栓或腦出血,他不中風誰中風?

姚啟釗卻理不直氣也壯,對戒酒之事表達了嚴正抗議:“做什麼不叫我喝酒?我都這歲數了,現在不喝何時喝?難道帶進棺材裡喝?”

好有道理,但是,姚如意不知怎麼用中醫角度解釋這個問題,隻能堅持:“反正不能喝!要想多活幾年,就彆喝!”

姚啟釗瞪她,姚如意立刻叉了腰,睜圓了眼睛也瞪回去。

原主和姚啟釗爺倆五官裡僅有眼睛相像,都是又大又圓,兩人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互不示弱,最後還是姚啟釗先眼酸不敵,氣鼓鼓地彆過臉扒粥。

默認他這便是答應了戒酒,姚如意才端起另一盤肉:“阿爺你先吃著吧,我把這個趁熱給程嫂嫂家送去,多虧她前日溫言開解我,否則我都鼓不起勇氣去買雞子兒,也沒法這麼快振作起來。”

姚啟釗臉上沾著米粒,茫然地問:“程嫂嫂是誰?”

不過一轉頭的功夫,他已忘了方才為何生氣,所以也不生氣了。

“巷子裡的鄰居啊,開裁縫鋪的。”

姚啟釗努力控製筷子讓它不要抖動,另一隻手把臉上的米粒撚下來吃掉,想半天想不起來:“不認得。”

姚如意就知道,便不和他說了,等會這肉該涼了。

於是囑咐道你好好吃飯,彆亂跑,便抱著盤子,用腳把自家門勾得掩上,快步往程家走。

一出門,便見隔壁俞家的院門正敞著,俞家夫妻倆也坐在院裡喝粥呢,見她出來,身材圓潤的俞嬸子和頭頂肩頭停了好幾隻鳥的俞守正,齊轉頭望來。

連鳥也轉頭了,數雙烏豆似的眼珠盯著她手中的肉碟。

姚如意嚇了一跳,在腦中飛快搜索得知隔壁住得是誰,便停下來匆匆施禮,小聲問候:“俞……俞嬸子好,俞叔好。”

又趕忙走了。

她的身影一從俞家門口消失,俞守正便忍不住聳著鼻子,嗅了嗅門前飄過的香:“這肉香味還真是姚家飄過來的!真奇了,姚家爺倆竟會燒菜了?”

“先前不是在沈記吃過嗎?炸肉也不難做。”俞嬸子雖這麼說,但也暗暗咽了咽口水,又與丈夫低聲道:“對了,程寡婦還說這如意鹵的雞子兒好呢!想來她隻是不愛說話,並不是傻子,學了幾樣菜也不奇怪。”

“話是這麼說……”俞守正下意識喝了口自家的粥,卻覺著沒滋味兒得很,甚至有些難以下咽。奇怪,平日裡老婆子整治的飯食雖也難吃,但捏著鼻子吃完也就好了,今日怎覺著格外難吃?

俞嬸子也不想喝粥了,放下碗,心裡想著程寡婦說的話,有些意動:不如明日她也去買兩枚來試試?

姚如意給程娘子送肉,借著道謝,主要是想和她打聽打聽有沒有什麼好陶匠、好木匠——書裡她記得有個和女主合作的木匠楊老漢手藝了得又便宜,但這兩日姚如意買雞蛋時打金梁橋上過,那“楊記木器”已是三間鋪麵的大字號,工錢怕是水漲船高。

還是另尋一家吧。

除了打貨櫃之外,她還想找個陶匠,再燒個雙爐眼的陶泥爐子。想後世的煤爐子那樣高,圓筒形,上麵再做支腳架子,上麵的陶烤盤便能做成替換的。再燒幾個帶細長凹槽的澱粉腸烤盤、圓凹模的雞蛋漢堡烤盤、烤冷麵餅鐺和九宮格方形深陶鍋備用。

以前外婆出門進貨,她便一人看著小賣部,店裡賣烤腸、關東煮、雞蛋漢堡、烤冷麵這些小吃那都是基本的。

她可會烤了。

且她家的澱粉腸,不是外麵拿的腸,是外婆親手做的。最早外婆也跟人拿貨,卻叫人坑了,那些黑心工廠生產的澱粉腸吃得她狂拉肚子進醫院掛了三日的針,幸好當時還沒往外賣。

但虧了不少錢。

從此之後,外婆寧願自己做。

歪打正著,她家小賣部的小吃慢慢出了名,甚至不少校外的人都會想法子進來買。

外婆做的澱粉腸,那是用真雞肉做,不用套腸衣,拿雞脯肉用絞肉機攪成肉糜,兌進攪得勻稱的澱粉漿裡,加上大蒜粉、肉蔻、糖鹽醬油等調料按比例再攪打一次,肉漿就調好了。

澱粉腸的關鍵調料就是肉蔻。隻要加了這個,就能調出後世火腿腸、午餐肉那種噴香的味道。但可惜的是,肉蔻原產印尼,唐宋時雖已通過海貿傳入,但它的地位與胡椒不相上下,堪比金銀,姚如意買不起。

她打算用本地肉桂代替。肉桂的香味會比肉蔻更張揚熱烈,但同樣豐富溫暖,雖然不能完全複製肉豆蔻粉的味道,聞起來還是有些相似的。

至於肉腸的形狀,肉和澱粉的比例隻要掌握得好,煎出來的腸就不會散。把濃稠稠的雞肉澱粉漿澆入模中,竹簽往將凝未凝的肉糜裡一戳,翻麵煎得金黃,刷上秘製醬料,那香氣真能飄半條街……

做起來還快,有模具能同時做七根,做法還簡單。

所以模具爐子便分外重要。

短短一路,她已想了很多,端著新炸的脆皮五花肉站到程家門前時,心裡主意也已安定。她清了清嗓子叩響門環。心裡正默念說辭,卻聽得門後隱約傳來木屐趿拉聲,門開的瞬間,便伴隨著一句冷冷地抱怨:“林大你怎才來……”

聲音戛然而止。

她一愣,對方也一愣。

門縫裡探出來半張白淨的臉龐,濕發披散的挺拔少年,顯然是剛沐浴好,發尖滴下的水正順著鎖骨滑進衣襟。他身上僅著素棉布中衣,外罩鬆垮的青靛直綴長衫,半敞,襟帶便斜斜地垂在腰間,長衫衣擺之下,赤足踩著木屐。

他一見是姚如意,麵皮漲紅,急得“砰”地又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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