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狗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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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如意便這樣站了會子,努力聽了聽,再沒什麼動靜。

她胸中又生出些膽氣,輕挪碎步往聲息處挨去:那動靜的來處正是方才荒草蔓生的小跨院。

穿過天井時,她順手抄起一塊壓井蓋的大青石。

兩手捧著沉甸甸的石頭,她心裡安定了一些。

應該也不會是人。她暗忖。剛剛那巴掌大的跨院連根廊柱都藏不住,除了草高一點,根本就沒地方躲人,若是方才有人藏在那兒,肯定會被她看到的。

或許是什麼小動物,老鼠?四腳蛇?不會是黃鼠狼吧?黃鼠狼她有點怕,不過汴京城這樣人煙繁盛的地方也會有黃鼠狼嗎?河南有黃鼠狼出沒嗎?姚如意胡思亂想著,謹慎緩慢地靠了過去。

她將身子隱在門框後,隻探出半張臉兒張望。

風吹過高高的枯黃蒿草,草色的波浪在她麵前起伏著。

忽然,她好像看到了兩隻毛茸茸的三角耳朵,在密密的草間抖動。很快,她又在附近另一從草裡看到另外兩對毛茸耳朵,還不是同一種花色。那黃白花的耳下先按捺不住,拱出顆滾圓狗頭,一對黑漆漆、濕漉漉的小狗眼正好奇地看向她。

緊接著,它旁又探出一隻黑黢黢的狗臉,第三隻棕橘色的則怯生生地縮那兩狗中間,細看竟是隻貓崽子。三個毛團子恐怕還沒斷奶,正因太小了,之前靜靜藏在草裡時她才沒發現。

姚如意也沒敢動沒吭聲,生怕嚇著它們。

它們見姚如意像雕塑似的沒動彈,漸漸膽子大了起來,開始在草裡自顧自追逐玩耍,卻跑得東倒西歪,沒一會兒便滾作一團,絨毛沾著草屑,相互啃咬打鬨、撲對方的尾巴,喉嚨裡發出細嫩的嗷嗚聲。

姚如意眉目柔軟,將青石輕輕擱在磚地上。

她蹲身與毛團子們對望。

三隻崽子雖滾得灰頭土臉,卻個個肥得皮肉撐展,渾身的毛蒜瓣似的炸開。它們定是有奶水足的媽媽喂養,才能養得這般圓潤。隻那橘色幼貓瘦小些,難道是因為生得太瘦弱被貓媽媽拋棄了,又被狗媽媽叼回來喂了?

這隻貓很小,腿短身子也短,跑兩步就摔,卻已經跟其他小狗崽學會狗叫搖尾巴和吐舌頭了。

姚如意聽見這小貓和它的狗兄弟打鬨時張嘴“汪”出來一聲,沒忍住笑了。

她還在那猜測呢,又聽牆角一陣動靜,從牆根的土裡鑽出來一隻巨大黃狗頭,那狗頭叼著隻奄奄一息的肥鼠,正努力地鑽進來,卻因突然聞到陌生的味道而僵住,緊接著兩道森森目光便朝她盯了過來。

姚如意刷地就站起來了。

這隻大狗是典型的傳統中華田園犬,立耳,長嘴筒長腿,黃犬白麵,骨架還不小,整個身子精瘦而結實,毛有些臟汙雜亂,左眼到鼻前還有兩道深疤斜貫,想是在外流浪時打架留下的。疤痕很深,疤痕附近都不長狗毛了,顯得格外猙獰。

她趕緊後退,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狗媽回來了!

而且是生得好凶悍的狗媽媽。

“我什麼也沒乾。”姚如意縮著脖頸跟狗媽媽細聲辯解。

狗媽似乎也看出了她很慫,瘦胳膊瘦腿沒什麼威脅,喉間滾著低吼,便整隻狗都鑽了進來。姚如意這才發現它不是從土裡鑽出來的,而是那牆根底下鬆了兩三塊磚,被這狗媽媽刨出了個狗洞。

方才那三隻小狗咪,一見大狗回來,立刻便不管姚如意這個隻知道衝它們傻笑的不速之客了,連滾帶跑,歡快地搖著尾巴,直往她肚子下麵鑽。

與此同時,角落的蒿草深處又還竄出隻好似四眼鐵包金的奶狗,剛剛它竟一直伏在草裡躲著沒露頭,好聰明。

原來是五口之家。

林家的宅子人沒住上,倒叫狗咪一家子搬進去了。

不過也多虧了這狗媽一家子,林家的梁柱都沒有耗子啃過的痕跡,姚如意方才走一圈,連四腳蛇、青蛙或是那種個大的昆蟲都沒有看到。

估計都被狗媽抓來吃了。

四隻花色各異的小毛團子抱著狗媽的腿使勁地往上爬,嗚嗚咪咪地急得討奶吃,但狗媽隻是一個勁專注地盯著姚如意,棕黃凶悍的眼警惕萬分,並沒有露出肚皮給小狗咪們吃奶。

“不打擾你們,我走了。”

姚如意還是有點怵那隻狗媽媽,小聲打了聲招呼,躡足退回自家院落。

小院寂寂。

姚如意衝屋子裡喊了聲她出門了,聽見姚爺爺在屋裡應了聲,便推上土車子。

出門買肉去!

等買肉回來,林家的屋子應該也通風得差不多了。姚如意準備睡前再過去把林家的門窗關一關,以後約莫半月去一趟,直到林家人回來,這樣也不算辜負姚爺爺的囑托了。

走到巷口,與值房裡閒得摳腳的老廂軍點點頭,她心想,住在國子監也有不便的地方,生人進不來,日後即便叫人送貨恐怕也隻能送到巷口。

不過這也算有得有失,至少巷子裡沒有那麼多偷盜和潑皮無賴,叫她住著也較為安心。否則如意和姚爺爺還真得謹守門戶,或許,至少得養一條像狗媽媽那樣凶悍的大狗看門。

或許真的可以?若是狗媽媽願意,她抱養兩隻狗媽媽的孩子也不錯,都省得買狗錢了!姚如意在病痛中鍛煉出來的樂觀,又讓她開心起來,推著車哼著歌,雖然鋪子都還沒影兒,卻開始暢想未來有貓有狗的生活了。

不一會兒,她便找到肉攤割了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掛在車把上,又哼哧哼哧到小貨行街那家雜貨鋪再補了兩百枚雞蛋、幾壇子酒回家。順帶還在鋪裡轉悠了兩圈,偷偷觀察這時的雜貨鋪裡都有什麼好東西,提前做市場調查。她看到了梳子篦子、杯盤碗碟、笤帚畚鬥、油鹽醬醋鹹菜等等,和後世也差不多呢。

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搬了兩三趟才把雞蛋搬進灶房裡。

擦了擦汗,她便興奮地拎著五花肉進了灶房,還特意切了點肉下來,剁成肉泥,拿滾水一燙,用肉和肉湯拌了點剩粥,便興衝衝地端著去了林家,準備賄賂狗媽媽。

可打開角門一看,小跨院裡竟已沒了狗咪一家的身影。

狗媽媽或許認為這個地方不安全了,在她離開後便帶著小崽們飛快轉移了,隻剩下牆根處那狗洞還豁著口,留下一堆淩亂的狗爪印。

姚如意倚門悵望半晌,莫名,她有些傷感地彎腰掃了掃台階上的灰,屈起腿坐了下去。支著下巴,眺著四方屋瓦合圍後露出的那一小方天空。

秋日的天很清澈,一閃而過的鳥影也很輕盈。

這扇小角門一關,屋子裡隻有風、草和塵埃,她不必再人前小心偽裝、努力辨識每個人,能夠稍稍袒露出自己在書中世界的一丁點思念與孤獨。

其實她心裡也有些不安,今早姚爺爺忽而開口叫她寫回信,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隱隱察覺到幾分試探之意,但……姚爺爺頭腦時好時壞,她也不知那時他是否是清醒的。

坐了會兒,她拍拍自己的臉,又振作起來。

她旁的好處沒有,最是擅長苦中作樂。就像以前,她即便癌細胞全身擴散,隻要一日沒死,她就好好地活一日。如今也一樣。

多想無用,還未發生的事兒,她都當沒事。

反正……這輩子已算是白撿來的了,隻要開開心心去過當下每一日,便賺了。

她還是把肉粥倒進雜物間裡翻出來的、缺了口的盤子,擱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再去將林家的門窗一扇扇全鎖回去。

鎖了門,她又回了灶房,擼起袖子,準備大乾一場:何以解千愁?大吃一頓!

要說以前外婆做得什麼菜她最愛吃,那當然是酥脆爆汁、香掉舌頭的脆皮五花肉了!

做脆皮五花肉一定要選肥一點的,最好是五層分明:三層油兩層肉。若不然,炸出來的肉太柴會塞牙,那便隻能切薄薄的,用來炸豬油渣當零嘴吃了。

姚如意今兒買得五花肉很好,這時的豬肉都是吃糧食的散養黑土豬肉,肉質緊實鮮紅,她拎回來十分壯碩厚實的一條,拍在案板上,廢了半天勁才攔腰一剖為二。

除了聞著有點肉騷味,沒什麼缺點。

但這好像是最大的一個缺點了。

書中說過宋朝的豬肉是不騸的,需提前洗血水、泡蔥薑水、焯水才能去除那種騷味,但是外婆做的脆皮五花肉是用啤酒醃過便直接下鍋油炸的,應該不能焯水。

姚如意橫豎不會旁的做法,且試他一試。

酒也是去腥的嘛。

洗了血水,泡過蔥薑水,便將肉浸在新開的一壇麥酒裡。

以前外婆會泡兩刻鐘,姚如意準備多泡一會兒,讓味兒散足。又因為正好新開了一壇酒,本著不要浪費的原則,她趁機拾掇起明日要賣的茶葉蛋。

架起陶甕,另起一鍋,把這批蛋放進兌了涼白開的麥酒裡先煮上。

煤餅火太旺,她今日用柴,在爐膛裡留一根大柴慢慢地燒到底,這樣火是小火,不易滅,也不會燒乾鍋底。

忙忙碌碌,鹵完蛋,還有點時間,她又出去到院子裡。

姚爺爺在屋裡看書看得睡著了,隔著房門都能聽見他那震天響的呼嚕聲。

她準備先將堆雜物的那兩間房先分類收拾出個大概,為自己小賣部騰出地兒提前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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