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宗帶著成國公,一路沉默地回了東宮。
東宮正殿內,太醫早已候著,見裴明宗與成國公進來,連忙上前行禮。
“快為老國公診治。”裴明宗吩咐道。
太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替成國公清理傷口,敷上藥膏,包紮妥當。
“微臣告退。”
傷口處理妥當,太醫行禮退下。
成國公斜倚在榻上,雙目緊閉,似在養神。
他麵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的血跡已被擦拭乾淨,傷口被妥善包紮好。
裴明宗在一旁靜立,目光複雜地看著成國公,心中思緒萬千。
“外祖父今日為何這般直言不諱?”他終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如此言辭,著實冒險。”
成國公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歎了口氣,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
“老臣不過是想捅破那層隱晦的窗戶紙,讓陛下有所警醒罷了。”
“燕王權勢日盛,功高震主,陛下心中豈會沒有一絲忌憚?”
“一旦陛下起了疑心,燕王必將遭難。”
成國公再次歎氣,“隻是老臣未曾料到,陛下會如此震怒。”
“看來,燕王是早有準備,留了後手。”
裴明宗聞言,心中一凜。
“外祖父的意思是……”
“燕王定有密折進京。”成國公語氣篤定。
“殿下可記得,陛下震怒之後,曾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
太子微微皺眉,仔細回想,父皇當時之舉確有幾分反常,那模樣仿佛在權衡什麼重大之事。
“老臣猜測,陛下當時定是在思量燕王的密折內容。”成國公緩緩說道。
“殿下可尋個恰當由頭,探探李德海的口風。”
裴明宗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計較。
李德海是父皇身邊的心腹太監,若燕王真有密折進京,他必然知曉。
“外祖父放心,孤這就去安排。”裴明宗鄭重地點了點頭。
裴明瑞回府之後,未及片刻歇息,便即刻召來張賢,與他商議今日之事。
“燕王破了龍城,繳獲了三百五十萬兩白銀,五十萬兩黃金!”
“今日,父皇已然下旨,依舊按慣例行事,燕王自留四成,六成上繳國庫。”
裴明瑞喃喃自語,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如此巨富,豈能儘歸燕王所有?”
張賢聽聞,略作思忖,而後緩緩言道:“殿下,此事於我們而言,大有可為。”
裴明瑞眼神一亮,“先生何出此言?”
張賢走到書案旁,展開地圖,指著燕北到京城的方向。
“燕王府押送如此數量驚人的金銀入京,路途遙遠,關卡重重。”
“這豈非天賜良機?”
裴明瑞眼中光芒大盛,瞬間明了張賢之意,卻仍有些猶豫:“先生的意思是……”
“半路劫銀!”
張賢斬釘截鐵地說道。
裴明瑞不禁有些遲疑。
“可是,若事敗,後果不堪設想。”
奪了這批銀子,便是從國庫搶銀子,父皇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張賢勸道,“殿下,富貴險中求。”
“如今燕王風頭正盛,若再讓他掌控如此巨富,將來必成大患!”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且,有了這筆銀子,我們收買朝臣和豢養私兵,便不缺銀子了。”
裴明瑞沉默良久,眉頭緊鎖,心中權衡利弊。
張賢繼續進言:“殿下,此事我們定會從長計議,精心周密部署,確保萬無一失。”
“屆時可留下些蛛絲馬跡,將此事指向東宮。如此一來,陛下追查時,也可混淆視聽。”
聞言,裴明瑞緩緩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就按先生所說的辦。”
黃沙漫天,遮蔽了雲陝與冀州交界處本就黯淡的天光。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沙,像群魔亂舞,肆虐著這片荒涼的土地。
一支約莫五十人的隊伍,正艱難地在這片風沙中跋涉。
為首的數騎皆是黑衣勁裝,腰間佩刀,神色警惕,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
他們手中的韁繩緊繃,胯下的駿馬不安地噴著響鼻,馬蹄在乾燥的土地上踏出沉悶的聲響。
隊伍中央,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在侍衛的拱衛下緩緩前行。
車廂內,黃文俊臉色鐵青,一手緊緊攥著藏在懷中的賬本,一手按著隱隱作痛的胸口。
他撩開車簾一角,向外望了一眼,漫天黃沙迷人眼,更添幾分煩躁。
“還有多久能到下一個驛站?”他沉聲問道。
車外傳來侍衛略帶沙啞的聲音:“回大人,約還有兩個時辰。”
黃文俊放下車簾,重重地歎了口氣。
自打離開九原,追殺便如影隨形,一刻也不得安寧。
若非清河郡王府的人暗中相助,他怕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黃文俊摸了摸懷中那本賬冊,入手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了些。
這賬冊,記錄了範昂這些年在雲陝的種種營私舞弊,其中最重要的一塊便是九河堤壩偷工減料。
這是他費儘心機,冒著生命危險才弄到手的。
若是能將這賬冊呈到禦前,定能扳倒範昂,斷太子一臂。
想到這裡,黃文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太子和秦王,都想讓他死在這條回京的路上,再利用他的死來做文章。
他偏不如他們的意!
好在,他早有準備。
他謄抄了一份賬冊,交給了清河郡王府的探子。
就算他真的遭遇不測,那份賬冊也一樣能送到京城。
想到清河郡王,黃文俊心中稍稍安定。
有清河郡王的人在,他黃文俊的命,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殘陽如血,染紅了西邊的天際。
黃文俊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冀北驛站。這是出了雲陝的第一個驛站,坐落在冀州同雲陝的交接處。
驛站那高懸的旗幟,在狂風中烈烈作響。旗幟之上,一個“驛”字大若鬥笠,醒目非常。
驛丞滿臉堆笑,殷勤備至,親自將黃文俊一行人迎入上院。
“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備下薄酒,還請大人賞臉。”驛丞躬身行禮,聲音中滿是討好。
黃文俊擺了擺手,神色疲憊,“不必了,本官一路舟車勞頓,今日唯願早些安歇。”
驛丞聞言隻好作罷,趕忙吩咐人將熱水和飯菜送到院子。
夜幕降臨,驛站裡點起了燈籠,昏黃的燈光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黃文俊所居院內,那些傷重的侍衛們早已陷入沉沉昏睡,其餘侍衛則不敢有絲毫懈怠,輪流守夜,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子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卻見數道黑影,仿若暗夜中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驛站。
他們身手矯健,迅速朝著黃文俊所在的院子逼近。
“誰?”守夜的侍衛聽到動靜,立時喝問出聲,聲音劃破寂靜,警醒了同伴。
眾人瞬間握緊手中的武器,眼中滿是警覺,如臨大敵般觀察著四周。
數道黑影仿若輕燕般翻牆而入,毫無聲息。
“殺!”一聲低沉的喝聲,仿若一道驚雷,打破了夜的寧靜。
黑衣人如狼似虎,揮舞著手中的刀劍,殺向院中侍衛。
“殺!”侍衛們毫無懼色,拚死抵抗。
一時間刀劍相交,火花四濺
刀光劍影交錯之間,喊殺聲震天,響徹驛站。
黃文俊從睡夢中驚醒,匆忙胡亂披了件衣服,在侍衛的護衛下,躲於房間之內
院子中的戰鬥愈發激烈,侍衛們雖拚死抵抗,但黑衣人人數眾多,漸漸力不從心,落了下風。
恰在此時,又有一波黑衣人仿若天兵天將般從天而降,加入戰局。
黃文俊心中一驚。
他透過窗戶縫隙,定睛一看,發現新來的黑衣人竟然朝著之前的黑衣人殺去。
為首之人,正是清河郡王府的暗探!
黃文俊見狀,心中稍定,長舒了一口氣。
他見院中喊殺聲震耳欲聾,卻不見驛站之人前來相助,心中已然明了,這驛站怕是早與來襲的黑衣人勾結在一起。
第一波黑衣人眼看寡不敵眾,且腹背受敵,節節敗退。
然而,變故再生。
突然,第三波黑衣人仿若幽靈般從暗處殺出,局勢瞬間逆轉。
這第三波黑衣人下手狠辣,招招致命,對著侍衛和清河郡王府的人殺了去。
黃文俊心中猛地一沉,暗自叫道不好。
來襲之人竟還有幫手!
局勢瞬間逆轉,黃文俊的侍衛和清河郡王府的人腹背受敵,陷入了苦戰。
燕王府的暗衛伏在驛站屋頂,將院中廝殺儘收眼底。
為首一人,身著玄色勁裝,腰間佩劍,正是燕王府暗衛燕六。
他冷眼旁觀著院中混戰,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嘖嘖,這太子的人,身手也不過如此。”
他身旁的燕十六聞言,不禁疑惑道:“老大,這院子裡殺成一鍋粥了,你咋知道哪一撥是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