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總管府回到自己府邸之後,輔公祏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內,不許府裡的任何人打擾他。
因為今天之事,杜伏威開始對自己之前一向視若兄長的輔公佑生出了猜忌之心。
可對於輔公祏而言,杜伏威今日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讓他很是失望。
自從他追隨杜伏威起兵反隋以來,便一直將杜伏威視為陳勝,而自己則甘願做他的吳廣,想助他創立一番千秋霸業,成就千古佳話。
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自己縱有吳廣甘為綠葉的決心,可他一心擁護的杜伏威卻沒有陳勝那般鴻鵠之誌。
看著杜伏威明明據有江淮之地,擁兵十餘萬,卻沒有任何圖謀天下之心,不是想著歸唐就是意欲降隋。
一想及此處,他便覺得自己多年來的誓死追隨就是一個莫大的笑話。
同時,他內心深處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雖說他對杜伏威的不思進取很是失望,但憑心而論,杜伏威對他可謂是仁至義儘,不僅讓他做了江淮義軍的副首領,還大方調撥給他不少兵馬,使得他在江淮義軍中的實力絲毫不下於身為首領的杜伏威。
難道自己就因為對杜伏威心生失望,就當真要率領本部兵馬背棄他而去嗎?
可若是這麼做,自己和當年李密謀害翟讓又有多大區彆,同樣讓天下人很是不齒。
可若是自己留下來繼續為杜伏威效命,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隻怕他和杜伏威之間的分歧和嫌隙會越來越大,將來甚至會有兵戎相向的一天。
就在輔公祏為自己是去是留而苦惱和糾結之時,書房外麵卻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無量天尊,聽聞輔伯自從從總管府回來之後便一直閉門不出,想來是有什麼心事,不知可否說與貧道聽一聽,說不定貧道能為輔伯開導一二。”
一聽到這個聲音,輔公祏不由麵色一陣驚喜,隨後快步走出房門,果然看到一名發須皆白的術士此刻就站在他的書房外麵,正一臉笑吟吟看著他,目光很是意味深長,正是自己的老相識左遊仙。
“左仙長,你這段時間不是在山上的道觀閉關辟穀修行嗎?今日怎麼有空下山來看我。”
左遊仙輕輕一捋頷下幾縷白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貧道是在山上辟穀修行不假,隻是無意中掐指算到輔伯近期將麵臨重大劫數,便想下山助輔伯化解劫難。”
聽到左遊仙為了幫自己渡劫不惜中斷了修行,輔公祏心中是異常感動,當即就將左遊仙請到書房內,關上門之後便將今日在總管府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隻是說到最後,忍不住又是一陣唉聲歎氣,顯然是很為自家主公的不思進取而感歎。
可左遊仙聽完輔公祏的話之後,卻是忍不住哈哈一笑道:
“哈哈哈,原來如此。貧道明白了,看來是輔伯願做韓信,可杜總管卻不願做劉邦呀。”
輔公祏聞言又重重歎了一口氣,隨即連連搖頭道:
“我輔公祏何德何能,敢與淮陰侯相提並論……至於杜總管,倒是真沒漢高帝的雄心壯誌。”
可左遊仙聞言卻是再次哈哈一笑:
“既然輔伯明知杜總管不是漢高帝這等不世出的豪傑,又何必非要執著於去做淮陰侯,而不想著去做漢光武皇帝呢?”
輔公祏看著左遊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道:
“難道就連左仙長也認為我該背離杜總管而去,自立門戶,創建一番自己的基業嗎?”
左遊仙依舊隻是捋了捋頷下的幾縷白須,笑著搖了搖頭道:
“這個問題輔伯不敢問貧道,而是該問這裡。”
說罷,左遊仙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用意不言自明。
輔公祏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從內心深處來說,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是想跟杜伏威分道揚鑣,各奔東西的?
可一想到杜伏威昔日對自己的情義恩惠,他又無論如何都狠不下這個心。
就在他遲遲無法拿定主意之時,左遊仙卻適時在一旁提醒他道:
“不過輔伯,恕貧道直言,恐怕因為今日之事,不僅讓輔伯都杜總管心生失望,恐怕杜總管也同樣對輔伯生出了猜疑之心。”
輔公祏聞言,心中不由猛然一沉。
因為他知道左遊仙絕不是在挑撥離間,危言聳聽。
自己今日為了阻止杜伏威歸順唐朝,他不惜以率領本部兵馬出走相威脅,此舉無疑是觸碰到了杜伏威的逆鱗,杜伏威絕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
如果他猜到沒錯的話,以杜伏威眼裡摻不得半點沙子的性子,應該很快就會有所行動,想方設法剝奪他的兵權,徹底解除他對自己首領之位的威脅,從而避免江淮義軍因為他們正副首領的內訌而分崩離析。
此刻,輔公祏心中也不由暗暗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以率領麾下兵馬出走逼迫杜伏威做出妥協和退讓,以至於讓杜伏威對他生出了猜忌和不滿,三十幾年的情義轉眼間便化為烏有。
可事到如今,他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隻是看了左遊仙一眼,隨後虛心請教道:
“那依左仙長之見,此事該如何善了?”
左遊仙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無量天尊,貧道觀輔伯與我道家頗有淵源,不知可否暫時放下一切凡塵俗務,上山去跟貧道辟穀修行?”
“什麼,左仙長,你要我跟你去修習辟穀之道?”
聽到左遊仙竟然邀請自己跟他一起去修習辟穀之道,輔公祏神情不由一陣錯愕,但看著左遊仙麵上的奇怪笑容,很快便猜到了他的意思,當即刻意壓低聲音道:
“聽左仙長的意思,是要我假意沉迷辟穀修行,好暫時打消杜總管對我的猜疑之心,將來再圖其他?”
左遊仙沒有說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眼神很是意味深長……
輔公祏見狀沉默了許久,最終也是緩緩點了點頭。
……
自此之後,輔公祏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每日跟左遊仙辟穀修行,將兵馬和軍務都丟給了自己的部將徐紹宗、陳正通和馮惠亮等人。
杜伏威聽說了此事,又念及當年的情義,便也不再為難他,隻是任由輔公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