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李秀寧才暗暗歎一口氣,麵上卻不得不強擠出一絲笑容,寬慰父親李淵道:
“父親,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多想,當務之急是儘快養好身子,振作起來重新謀劃奪回河東。”
說到此處,她看了兄長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一眼,略一遲疑,還是繼續說道:
“我相信隻要有二哥在,我們李家定能擊敗劉武周,重新收複河東之地。”
聽李秀寧提到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麵色果然都有點不好看。
畢竟河東之地的淪陷,跟他們兄弟二人都脫不了乾係,可如今他們卻不得不依靠另外一個兄弟去幫他們收拾殘局,讓他們二人麵上如何掛得住。
李元吉麵上尤其不服氣,正想反駁他的阿姐,卻被大哥李建成一個淩厲的眼神給製止住,示意他不要多嘴,以免誤了正事。
李元吉隻能恨恨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什麼,可眼神卻變得越發陰鷙。
而李淵聽了女兒的話,卻是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為父何嘗不知道,隻要有你二哥在,劉武周根本不足為懼。
可為父憂心的從來都不是劉武周,而是另有其人。”
李秀寧聞言不由秀眉微微一蹙:
“難道父王憂心的是劉武周背後的突厥人?”
李淵依舊搖了搖頭:
“突厥人,塞外蠻夷也,向來是重利輕義,為父隻要曉以重利,便可讓他們放棄支持劉武周,不再乾涉我們李家收複河東。”
“那父王到底是在憂心何人?”
李秀寧麵色越發不解。
“秀寧,父王憂心之人,唯有秦昇!”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建成適時在一旁替父親李淵做出了回答。
“什麼?秦昇!”
乍一聽到秦昇這個名字,李秀寧一顆心忍不住一陣收縮,麵色也隨之微微一變,但隨後一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慌忙掩飾道:
“父王,大哥,我不明白,河東不是我們李家跟劉武周之間的爭奪嗎?怎麼會跟秦……秦昇扯上關係呢?”
李淵將女兒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裡,卻並沒有點破,隻是不動聲色又歎了一口氣道:
“你應該比為父更了解秦昇的為人,如今河北大半已經落入他之手,他焉能不對一山之隔的河東起覬覦之心?
隻怕到時候你二哥跟劉武周在河東打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卻給了他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最終坐收漁翁之利,儘得河東之地。”
李秀寧聽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眼神也變得有些迷茫。
她真的了解秦昇嗎?
為什麼如今的秦昇跟她之前認識的秦昇完全不是一個人。
她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秦昇了。
見女兒神情有些恍惚,李淵暗暗給一旁的長子李建成使了一個眼色。
有些話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不好說出口,唯有他這個做大哥的代為開口了。
李建成明白父親的意思,看了李秀寧一眼,雖說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李家的大業,隻能暗暗歎了一口氣,隨即緩緩開口道:
“秀寧,如今能助我們李家順利奪回河東的,唯有你了。”
“我?”
李秀寧聞言不由微微一怔,隨後目光很是不解道:
“可是我能做些什麼?總不能……”
說到此處,李秀寧似乎想到了什麼,麵色不由一陣大變,神情很是激動道:
“大哥,父親,你不會要我去見秦昇,求他看在昔日的情……麵子上,勸他不要染指河東吧?
你們到底把我李秀寧看成什麼人了,一個不知廉恥人儘可夫的女子嗎?你們要我將來還有什麼臉麵去麵對我的夫君柴紹?
再說了,當初逼我拋棄秦昇的是你們,現在勸我拉下臉麵去求秦昇的也是你們,你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是不是非要將我這個女兒這個妹妹這個姐姐逼死逼瘋才肯善罷甘休!”
李秀寧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分明有些歇斯底裡,甚至還跟父子三人翻起了舊賬,似乎要將這兩年深埋在心底的委屈都給發泄出來。
聽李秀寧舊事重提,李淵和李建成神色不免有些尷尬。
倒不是他們覺得自己對不起李秀寧,而是覺得若是他們當初不棒打鴛鴦,秦昇恐怕早就是他們李家的乘龍快婿,助他們李家奪取大隋江山了。
一想到這兒,心中多少感覺惋惜。
可李元吉卻不這麼想,他見李秀寧拿當初之事指責他們父子三人,忍不住霍然起身,陰沉著一張臉對李秀寧道:
“阿姐,你這話可就過分了,什麼叫當初是我們逼你拋棄秦昇的,若是你自己咬緊牙關不同意,難道我和父親大哥還能將你怎麼樣嗎?
再者說,當時若不是你現身要跟秦昇恩斷義絕,又怎麼會讓他心灰意冷,下定決心背叛我們李家,反出長安城……”
“四弟,住口,不許這麼跟你阿姐說話!”
李建成見李元吉越說越過分,擔心他會刺激到李秀寧,連忙在一旁厲聲喝止住他,隨後對李秀寧道:
“秀寧,元吉這人說話向來口無遮攔,沒輕沒重,你不要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在秦昇的事情上,是大哥對不起你,當初若不是大哥跟父王出主意說要跟柴家聯姻,父王也不會勸你拋棄秦昇……
總之,一切都是大哥的錯,你要惱怒就惱怒大哥一個人,不要責怪父王和元吉。”
李秀寧紅著眼沒有說話,心中的悔恨之情一時間難以言表。
李元吉說的話雖說難聽,卻揭開了她內心深處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承認的一件事。
逼走秦昇的從來都不是父親李淵或大哥李建成,或是四弟李元吉,而是她李秀寧。
正是她對秦昇說出的那番絕情的話,讓秦昇對這份感情徹底死心,最終決定跟他們李家從此恩斷義絕,一刀兩斷。
所以說,造成如今這種局麵的罪魁禍首不是彆人,正是她李秀寧。
見妹妹如此模樣,李建成心中一時也有些不忍,但看了父親一眼,見後者衝他暗暗點了點頭,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秀寧,大哥沒有彆的意思,更不會讓去見秦昇,壞你名聲。
大哥隻是想讓你將這封信抄寫一遍交給我,剩下的事由大哥來安排,你什麼都不用管。”
說罷,李建成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李秀寧,眼神滿是殷切之色。
李秀寧低頭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秦昇親啟”四個字很是紮眼。
她不需要拆開信去看,便已經猜得到信中的內容是什麼,忍不住淒然一笑道:
“大哥,你可曾想過,若是秦昇因為氣惱我之前的絕情,將這封信的內容公之於天下,你要讓我今後如何麵對我的夫君柴紹,又有麵目去麵對世人。”
“秀寧,你放心,這封信不是給秦昇的,而是給他的妻子丹陽公主楊翎的。”
“給楊翎?”
饒是李秀寧心中早有準備,還是忍不住微微一怔。
“沒錯!”
李建成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繼續解釋道:
“據我們李家安插在江都城的眼線來報,如今楊翎已經懷有身孕,心情最是不穩,若是她此時‘陰差陽錯’得到這封信,必然懷疑秦昇對她不忠,跟秀寧你依舊藕斷絲連,舊情難舍,一氣之下很有可能會跑到楊廣和蕭皇後那裡哭鬨。
而楊廣素來多疑,被女兒這麼一哭鬨,必然對秦昇很是不悅,也會因此懷疑起秦昇的忠心。
秦昇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保住自己的骨肉,隻能回江都去滅火,便再無暇顧及河東,你二哥便有機會一舉從劉武周手中奪回河東。
至於其他事你不用擔心,若是信的內容當真公之於天下,我們李家也會堅決否認,絕不會讓此事有損你的名聲。
還有柴紹那邊,我會親自去跟他解釋,讓他理解你的苦衷,絕不會因為此事怪罪你的。”
說到此處,李建成對著妹妹李秀寧躬身重重一拜,語氣滿是祈求道:
“秀寧,如今我們李家能不能重新奪回河東就全看你了,求你務必再幫我們李家這一次!”
李秀寧聞言隻是靜靜看著眼前的大哥,什麼都沒有說。
最終,她從李建成手中接過信,淒然一笑道: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誰叫我李秀寧是李家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