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綏軍總司令部,設在距離泰源前線數十裡外的一處大院內,此刻卻是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寬敞的作戰會議室裡,氣氛壓抑而緊張。
參謀人員腳步匆匆,往來穿梭,電話鈴聲、電報機的滴答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和揮之不去的硝煙氣息。
閻錫山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但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焦慮。
他站在巨大的沙盤前,目光死死盯著那座代表著泰源城的模型,尤其是東城門那一點。
沙盤上,密密麻麻插滿了代表晉綏軍各部隊的藍旗,此刻,絕大多數藍旗都擁擠在東城門那狹小的區域。
為了這一戰,他幾乎將自己壓箱底的老本全都掏了出來!
整個晉綏軍的精銳,都投入到了這場豪賭之中!
下午時分,當楚雲飛成功炸開東城門的消息傳來時,閻錫山確實是狂喜過望的。
他甚至一度以為,克複泰源,就在今日!
然而,隨著夜幕降臨,從東城門方向彙總而來的戰報,卻像一盆盆冰水,將他心中的火焰徹底澆滅。
第19軍,第61軍,第93軍,第35軍……
幾乎所有他調往東城門的部隊,都報告了同樣的戰況——激戰!慘烈!數次易手!傷亡巨大!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驚人的一致:寸步未進!
那個被楚雲飛撕開的缺口,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著他麾下士兵的生命,卻始終無法被徹底掌控。
唯一的缺口,還是那個他並不完全信任的楚雲飛打出來的!
而現在,這個缺口卻成了晉綏軍的血肉磨坊!
想到這裡,閻錫山的老臉不由得一陣發燙。
他麾下十數萬大軍,輪番衝擊,竟然連一個已經被炸開的城門都拿不下來!
一絲悔意,悄然爬上心頭。
早知道鬼子在城門區域的抵抗如此頑固,當初或許……或許應該讓楚雲飛的358師繼續擴大戰果,而不是急吼吼地讓其他部隊去搶功。
結果現在,自己的老本在東城門消耗慘重,卻依舊是進退兩難!
撤軍?
他怎麼甘心!
泰源!
晉省的省會!
他經營了數十年的根基所在!
眼看就要拿回來了,怎麼能撤?!
閻錫山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他心亂如麻,患得患失之際,參謀長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剛譯好的電報。
“總座,”孫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358師楚雲飛回電。”
閻錫山猛地轉過身,一把奪過電報。
目光掃過電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隨即漲得通紅!
“豈有此理!!”
閻錫山猛地將電報拍在沙盤上,震得上麵的小旗子一陣搖晃。
“混賬!混賬東西!”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電報怒罵道:“損失慘重?建製打散?無法出動?!”
“放屁!”
“他楚雲飛以為老漢是三歲孩童嗎?!”
“炸開城門是功勞不假,但他那點損失,跟現在東城門那些弟兄們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這個時候,他竟然敢給老漢耍滑頭,保存實力?!”
“果然!果然是黃埔出來的,靠不住!一個個都隻顧著自己的小算盤,哪有半點黨國大義!”
閻錫山在作戰室裡來回踱步,胸膛劇烈起伏,嘴裡不停地咒罵著,將所有對中央軍的不滿和猜忌,一股腦地傾瀉在楚雲飛身上。
參謀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發泄了好一陣,閻錫山才稍微平複了一些,但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
他知道,現在罵娘解決不了問題。
東城門久攻不下,傷亡還在不斷攀升,必須儘快打開局麵!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對參謀長命令道:
“傳我命令!”
“給王驚國、給所有在東城門方向的部隊下令!”
“加緊攻勢!不惜一切代價,天亮之前,必須給老漢徹底拿下東城門!”
“告訴他們,誰敢後退一步,軍法從事!”
頓了頓,閻錫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帶著幾分不情願,又帶著幾分無奈,補充道:
“還有……給楚雲飛的炮兵團發電!”
“讓他們立刻對東城門內鬼子核心陣地、街壘、火力點進行覆蓋式炮擊!”
“命令前線部隊,明確指引炮擊目標!務必協同好!”
說到這裡,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參謀長解釋,帶著一絲酸溜溜的語氣低哼了一聲:
“哼,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楚雲飛從山城帶來的那個炮兵團,家夥什確實比咱們自己的要強不少……”
“讓他的炮彈,也彆閒著!”
“是!總座!”參謀長不敢怠慢,連忙立正敬禮,轉身快步去傳達命令。
作戰室內,隻剩下閻錫山陰沉著臉,重新將目光投向那血腥的沙盤。
泰源,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