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楚雲飛的命令就通過無線電波和飛奔的傳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傳達到了左右兩翼潛伏已久的第二旅和第三旅陣地。
幾乎就在命令下達的瞬間!
寂靜的兩翼陣地上,如同打開了泄洪的閘門!
無數穿著土黃色軍服的身影,猛地從隱蔽工事、溝壑、彈坑中站起!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與正麵第一旅震天的喊殺聲不同,這兩支部隊的行動帶著一種詭異的肅殺!
沒有呐喊,沒有口號。
士兵們隻是默默地抱著自己的步槍,背著沉重的彈藥、炸藥包,埋著頭,邁開雙腿,朝著遠處煙塵彌漫的泰源城牆兩側,發起了迅猛的衝鋒!
他們的動作迅捷而堅決,目標明確——趁著中段激戰吸引了鬼子全部心神,以最快速度衝到牆根底下!
上萬人的奔跑,隻有沉重的腳步聲和裝備碰撞的細碎聲響,彙聚成一股壓抑而恐怖的洪流,在黎明前的微光下,無聲地席卷向泰源城!
……
第一旅臨時指揮部外的一處彈坑裡。
旅長錢伯均布滿血絲的雙眼,正透過望遠鏡,死死盯著遠方的戰場。
他看到了己方炮火的肆虐,看到了弟兄們悍不畏死的衝鋒,也看到了鬼子援軍上牆後驟然增強的火力和那該死的、精準的炮火反擊!
更看到了,就在剛才,從左右兩翼如同鬼魅般湧出的第二旅和第三旅的弟兄們!
他們像兩把無聲的尖刀,直插鬼子防禦的軟肋!
錢伯均的心,在滴血!
望遠鏡中,每一個倒下的第一旅士兵,都像是一把刀子捅在他的心窩上。
那是他的兵!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精銳!
就這樣成片成片地倒在衝鋒的路上,甚至連城牆的邊都沒摸到!
他知道師座的計劃。
他也理解師座的苦心。
麵對堅城,麵對裝備火力都占優勢的日寇,硬攻是下下策。
必須要有犧牲,要有部隊去吸引鬼子的注意,為側翼的突破創造機會。
而這個犧牲的角色,落在了他第一旅的頭上。
因為第一旅,是358師的拳頭!是最能打硬仗的部隊!
師座信任他們,才將這最艱難,也最光榮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理解歸理解,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兄們用血肉去填平通往勝利的道路,那種痛楚,撕心裂肺!
“狗日的小鬼子……”錢伯均咬碎了鋼牙,牙齦都滲出了血絲。
他猛地放下望遠鏡,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既然要做誘餌,那就要做得徹底!
要讓小鬼子死死地盯住這裡,讓他們無暇他顧!
要為二旅、三旅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傳我命令!”錢伯均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命令!第四團!上!”
“告訴四團團長!預備隊不用留了!”
“全團壓上去!不惜一切代價!給我繼續衝擊泰源城牆!!”
“吸引住鬼子!給兩翼的弟兄們創造機會!”
“是!旅座!”旁邊的通訊參謀猛地挺胸,眼中也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轉身就去傳達命令。
命令下達!
在第一旅後方原本作為預備隊的陣地上,再次湧出了近兩千名士兵!
這是第一旅的最後一個建製團——第四團的主力!
“弟兄們!跟我衝——!”
四團團長,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抽出腰間的二十響駁殼槍,第一個躍出了掩體。
沒有太多動員,命令就是一切!
“殺——!”
這一次,喊殺聲似乎帶著一絲視死如歸!
近兩千生力軍如同潮水般湧出,他們的任務不是突破,而是用自己的身體,將鬼子的火力死死地釘在正麵!
衝鋒的士兵們埋著頭,緊握著步槍,刺刀在晨光下閃爍著寒光。
剛衝出陣地沒多遠,城牆上鬼子的火力就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噠噠噠!噠噠噠!
九二式重機槍發出沉悶而連續的咆哮,熾熱的子彈在空中拉出一條條細密的火鏈,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
噗噗噗!
子彈鑽入人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一名衝在前麵的士兵,胸口猛地爆開一團血霧,身體像被重錘擊中,向後仰倒,手中的步槍脫手飛出老遠。
他旁邊的戰友甚至來不及悲傷,隻能下意識地低頭,繼續向前猛衝!
咻——!
一顆擲彈筒榴彈拖著尖銳的嘯聲落下,在衝鋒的人群中爆炸!
轟!
泥土、碎石和殘肢斷臂被猛地掀起!
爆炸點周圍的五六名士兵瞬間消失在煙塵血霧中。
衝擊波將稍遠處的士兵掀翻在地,震得他們頭暈眼花,耳中嗡嗡作響。
一名年輕的士兵被氣浪推倒,掙紮著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左腿已經不翼而飛,鮮血正從斷口處汩汩湧出。
他張大了嘴,似乎想發出慘叫,但劇痛和失血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栽倒在地。
“往前衝!彆停下!”一名排長大聲嘶吼著,揮舞著手臂。
話音未落,一發子彈精準地擊中了他的額頭,留下一個血洞,他臉上的表情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子彈如同看不見的冰雹,密集地掃過大地。
不斷有士兵中彈倒下。
有的踉蹌幾步,撲倒在地。
有的則像被瞬間抽空了力氣,軟軟地癱倒。
鮮血迅速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土地,彙聚成一條條細小的溪流。
後麵的士兵隻能麻木地踩著前麵倒下弟兄的身體,踩著那黏稠溫熱的血泊,繼續向前!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和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士兵們粗重的喘息聲、軍官的嘶吼聲、傷員的哀嚎聲和瀕死的呻吟聲。
一名老兵,經驗豐富地貓著腰,利用彈坑和地形做著不規則的規避動作。
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帶走了幾縷頭發和一片頭皮,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來不及慶幸,因為下一刻,一發歪把子機槍的點射掃過,子彈打在他的胸膛上,將他整個人都帶得向後飛起,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城牆上的鬼子也殺紅了眼。
他們不斷地將槍膛裡的子彈傾瀉出去,將手榴彈扔下城牆。
鬼子的炮火也始終沒有停歇,不斷地在第一旅的衝鋒路線上製造出一片片死亡區域。
衝鋒的距離,仿佛變得無限漫長。
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但第一旅的士兵們,就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又像是撲向火焰的飛蛾,依舊義無反顧地向前!向前!
他們的犧牲,正死死地吸引著城頭日軍的注意力,為兩翼正在悄然靠近的友軍,爭取著寶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