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歲錦眼裡,這是一場由怪物爆發的大災難。
路小堇不是凶手。
她是被控製的受害人。
被她殺死的人無辜。
而她同樣也是無辜的。
可即使是無辜,卻也還是殺人了。
她很清楚,在路小堇在醒來,站在由她自己親手斬殺的屍體堆上時,會有多麼崩潰。
隻要不是天生殺人者,在這一刻,都會陷入一種極致的精神上的自我折磨。
最後,要麼路小堇會自殺。
要麼會徹底崩潰,淪為那怪物控製下的殺戮機器。
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路小堇作為人的存在,都將會徹底消亡。
這是歲錦不願看到的。
所以,她在最後留下的遺言會是:
“路小堇。”
“快逃。”
她喚醒她,將她的名字重新賦予她,讓她保持清醒。
在清醒後,至少在清醒的那一刻,請不顧一切,竭儘全力地,去逃。
離開這裡,能逃多遠逃多遠。
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路小堇眼神慢慢聚焦。
理性回歸的同時,人性也慢慢回歸,她死死握住歲錦即將涼透的手,仿佛這樣,她就能一直抓住自己的人性,不至於再次跌入深淵。
她得清醒。
必須清醒!
這樣,才能挽回一切。
她必須得認清一個事實:她沒有殺人。
殺人的是神跡。
她不會淪為神跡的殺人工具,永遠不會!
路小堇撿起地上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全死了?”
“嘖。”
“好歹少殺幾個,給我留點能用的人。”
身後傳來了君七少的聲音。
路小堇回頭看向君七少。
君七少依舊一襲灰色衣袍,不過不再坐在輪椅上一副頹喪樣,而是一臉勝券在握,不緊不慢朝她走來,意氣風發。
他的意氣風發,在血紅的屍體堆裡,顯得格外諷刺。
“你為什麼沒死?”
所有人都死了。
君七少為什麼沒死?
他為什麼能逃走?
天雲宗等修士,無一生還,君家的人,也無一生還。
這至少證明,在殺戮開始時,四周一定會有結界。
——神的結界。
沒人能闖破神的結界,司空公麟都不行。
所以,君七少必然在結界出現之前就逃了。
他為什麼能逃得這樣快?
“偌大的君家,還還得留下一個人來主持大局吧?”君七少笑,“畢竟,就算是葬禮,也得有人來籌備,不是嗎?”
君七少溫柔含笑,沉穩如斯。
似乎他早就知道,最後活下來的勝者一定會是他。
“為什麼?”
君七少:“何必追問緣由?”
原來,從第一晚心臟跳動開始,君七少就確認了路小堇純淨之體的身份。
所謂偶遇,所謂貼身丫鬟,甚至是使喚她去廚房所遇到的迷陣,都是計劃的一環。
他在有意引導她遇見捧著盒子的丫鬟,讓她提早發現君家主的就是幕後黑手。
他對她的所有放任,通通都是為了讓她更靠近泥土心臟。
泥土心臟迫切地想要自由。
在路小堇靠近的那一瞬,它必定會感知到她的存在,然後給出最直白的指引。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不過君七少要的,不是她給予泥土心臟自由。
他要的是她吞噬掉泥土心臟。
如此一來,所有與泥土心臟做交易所得到的力量,全都會失去。
比如君家主。
比如君晉。
到時候,整個君家,就隻剩下他一個身體完好的繼承人。
最後的勝者,隻會是他。
一切都合情合理。
那麼,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我能吞噬掉那顆泥土心臟?”
知道神跡的人,少之又少。
知道她能吞噬神跡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君家主都不知道的事情,君七少為什麼會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這並不重要。”君七少搖搖頭,“重要的是,你確實將其吞噬了,且我也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
君七少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
他抹去路小堇臉上的血汙:
“你不必憂心,不必害怕,神的結界已經散開,你師尊很快就會來接你,以後,你依舊會是那高高在上的親傳弟子。”
“今日發生的一切,忘了便是,何必非要去尋一個真相?”
他對路小堇真沒有惡意。
甚至在看到她滿臉死氣時,還想著安慰她。
卻不想,這話對路小堇而言,不是安慰,是催命符。
與其等著被司空公麟殺死,不如自殺。
路小堇握緊匕首,最後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知道我能吞噬那顆心臟?”
君七少愣了一下,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不能告訴你。”
路小堇:“你會告訴的。”
她毫不猶豫抹掉脖子。
死前,她似乎看到了踏破虛空而來的司空公麟。
“小堇!”
死前還看到他。
晦氣!
嘎。
*
路小堇睜開眼。
她正在水池邊。
麵前是扶桑。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扶桑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要我做什麼?”
路小堇這一次連扶著柳樹都站不穩了。
人直接軟在了地上。
四肢虛脫,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憑空從她體內抽離出來了一樣。
與此同時,所有的殘忍殺戮與痛苦血腥,也在這一刻全部消散。
身體虛脫。
精神卻乾淨了。
“路小堇,你怎麼了?”
扶桑也跟著蹲下,這才發現,路小堇的臉慘白慘白的。
她伸手,捧著路小堇的臉揉了揉:
“你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剛才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臉上就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歲錦跟她說過,路小堇可能有什麼隱疾,她當時還不信。
原來還真有。
難怪堂堂司空尊上的親傳弟子,會來外門體修了。
怪可憐的。
扶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餓了,連忙從兜裡掏出回靈丹和一塊點心,全往路小堇嘴裡塞。
一邊塞還一邊用微弱的靈力滋養路小堇:
“發病的時候,身上會疼嗎?”
“這兒疼嗎?”
“這兒呢?”
扶桑話很多。
嘚啵嘚啵的。
讓剛從死亡籠罩的屍體堆裡回來的路小堇,精神處殘存的那種不可言表的生命虛空感,稍稍被填滿了些許。
生命是鮮活的。
是溫熱的。
是能填滿人的靈魂的。
“不疼,我沒事。”路小堇嚼著梨花酥,死亡後嘴裡的苦澀感悉數被甜膩所稀釋,她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咱們今晚就不查案了。”
“啊?那今晚做什麼?”
“弄死某人。”
扶桑:“?這麼血腥的嗎?”
那她多善良一個人啊,能跟著乾這事兒?
“要我幫忙綁人嗎?”
路小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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