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趕到醫院的時候，齊又菡已經戴上氧氣罩了。
大黃坐在病床邊，額頭上纏著滲血的紗布，擔憂的看著床上的女孩。
院長、芳姨、趙媽都在病房裡，三人都忍著不出聲。
齊又菡躺在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呼吸帶著細碎的雜音，輸液管裡的藥液正一滴滴往下落。
“怎麼了?”
站在病房門口的錢公子眉頭深鎖：“說是當時還是又菡陪著大黃坐救護車來的，本來看著沒太嚴重，就是她身上的衣服被泥水濕透了，凍得直打哆嗦。給大黃包紮完傷口之後，護士轉身去拿藥，回頭就發現齊又菡不見了。結果沒過幾分鐘，就聽見走廊那邊有人喊‘有人昏倒了’，跑過去一看，躺在地上的就是又菡。”
老賀低聲道：“剛剛量體溫，體溫已經到397度了，還在往上升……醫生說如果降不下來，就要發病危通知了。”
醫生拿著病曆夾走進來，眉頭擰成個疙瘩，語氣冷靜得近乎嚴肅：“你們是病人的家屬是吧？我跟你們說下情況。”
“病人本身因慢性粒細胞白血病長期接受化療，骨髓造血功能嚴重受損，免疫功能處於極度低下狀態，屬於臨床定義的‘免疫缺陷人群’。”
“這次的高燒初步判斷是甲型流感病毒感染。”
醫生翻了頁病曆：“普通人群感染流感可能隻是上呼吸道症狀，但對於免疫缺陷患者，這種微弱的病毒也會引發肺炎、膿毒症休克等並發症，而且是重症。”
”你們看，她的中性粒細胞計數已經低於 05x10⁹l，屬於粒缺伴發熱，這是血液科急症，感染控製不住的話，死亡率很高。”
院長、芳姨跟趙媽茫然的看著大黃許安跟錢公子，她們沒辦法理解醫生說的這麼多專業術語，她們隻聽到了醫生的最後一句話。
【死亡率很高】。
“醫生，有其他辦法嗎?” 大黃轉過頭問道。
“我們已經啟動了經驗性抗感染治療，用了廣譜抗生素聯合抗病毒藥物，也做了血培養和痰培養，等結果出來再調整方案。”
醫生合上病曆夾，目光落在呼吸微弱的齊又菡臉上：“但你們家屬得有心理準備，她的身體就像沒有設防的城堡，任何一點感染都可能是致命打擊。現在隻能儘力，但結果…… 不好說。”
……
站在走廊上，許安、錢公子跟老賀不斷地打著電話。
正在歐羅巴跑項目的齊悅、在京都的尹清雅、在好萊塢拍戲的蘇韻清、魔都地頭蛇百裡小胖、老傅、秦明、傅欣蔓、大佬金安誌……所有人的電話都被他打了一遍，大家都或多或少有認識專科領域的權威醫生，人家也很快有了回應。
但所有的醫生們給出的意見都差不多，現在隻能先按醫院的治療方案治療，就像這個醫生說的，如果不能退燒，齊又菡就沒了，也彆提後續治療那些的。
許安看了眼錢公子跟老賀，他們得到的答案也差不多，都是要讓他們先想辦法退燒的。
“許總，老錢，老賀。”
大黃像遊魂一樣出現在許安他們麵前：”又菡會沒事的吧?”
“肯定會沒事的，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誰，彆怕，又菡能撐住，還有我們在場外打輔助，她肯定會沒事的。”
“我也這麼想。”
大黃一邊顫抖，一邊用力的點著頭。
錢公子跟老賀抿著嘴，繼續打電話。
大黃突然站起來，紗布下的傷口被扯出血來，但他卻渾然不覺：“我去找張大興那群混蛋算賬！”
“坐下。”
錢公子的聲音啞得厲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現在去沒用。”
他望著病床上的齊又菡，眼神一點點冷下來，“先等你家又菡好起來，再算總賬。”
大黃有些慌亂的”噢”了一聲，然後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又站起來，然後又坐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
“嘀 —— 嘀 —— 嘀 ——”
病房裡的生命檢測儀突然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許安剛要邁步，就見醫生和護士們推著推車從護士站衝出來，腳步急促地撞開病房門。
“家屬請先出去！” 為首的醫生頭也不回地喊道。
許安、大黃和錢公子被攔在門外，病房門 “砰” 地關上。
走廊儘頭，芳姨扶著牆滑坐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院長蹲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可自己的聲音也帶著哽咽。
“我認識又菡這麼多年了……”
芳姨的哭聲斷斷續續：“這陣子是她最開心、生活最有盼頭的時候，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大黃靠在牆上，目光死死盯著緊閉的病房門。
門板很薄，卻像隔著兩個世界。
急救的時間其實很短，但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無數倍，漫長得讓人窒息。
不多久，病房門被推開，齊又菡戴著氧氣罩，身上插著管子從裡頭被推了出來。
“現在我們要把病人送到icu去，選一個家屬跟來就好。”
大黃往前走了一步，沒想到芳姨卻先站了起來：”我去吧。”
許安也拉住他：”畢竟芳姨也是女生，比較方便點。”
大黃艱難的點了點頭。
病床推走後，主治醫生神情嚴肅的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交代身邊的助理醫生注意事項。
“醫生，請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錢公子問道。
醫生看了所有人一眼：”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她的求生意誌很強，可是……溫度一直沒辦法退下來，她的肺部已經有點輕微炎症，她現在不能打消炎針跟退燒針，隻能靠她自己挺過來。”
沒有人出聲。
“我們會儘力。”
醫生歎了口氣，默默的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醫生!!”
大黃突然朝著醫生跑去。
“大黃!!”
許安心頭猛地一沉，拔腿就追。
彆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大黃看起來是個人畜無害的老實人，但老實人發起脾氣來，他是真有勇氣捅佐玲麻美為自己跟兄弟們報仇的。
錢公子和老賀也反應過來，一前一後跟上去。
大黃衝到醫生麵前，擋住他的去路，表情猙獰，雙手握拳。
旁邊的助理醫生嚇得後退半步，慌忙掏出手機對準大黃，聲音發顫：“你…… 你想乾什麼？醫鬨是犯法的！我馬上報警！”
中年醫生看著眼前的大黃也有點慌，但表情還算鎮定。
然後，許安站住了，錢公子站住了，老賀站住了，身後追來的院長跟趙媽也停下了腳步。
他們看見大黃繃緊的脊背一點點垮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直到額頭幾乎貼住冰涼的大理石地麵。
“醫生，拜托，求求你……救救她……”
深深低下的臉上，是涕淚縱橫的臉，大顆大顆的淚珠混著鼻涕，順著下巴往下淌，砸在地板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求求你”
一向開朗樂天的大黃低著頭，渾身顫抖。
助理醫生舉著手機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中年醫生看著那個深深鞠躬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酸澀：“我們會儘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