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合沒見過這麼無理取鬨的人。
那個在彆人眼中,偉光正的大理寺左評事,為什麼每次見到自己,都在搞自己啊?
自己哪兒裡得罪他了?
葉天合準備去攔趙貞等人,卻被趙貞,一隻手就給製服。
衙役們衝進內院,很快就把所有人,給帶到了大堂。
醫館裡的學徒,兒徒,還有葉天合自己的家眷,差不多有二三十人。
他們眼中帶著恐懼與不安,時時看看陳洛,又看看葉天合。
不知道又怎麼起的衝突。
陳洛對一個小女孩兒招了招手,那小女孩不怕陳洛,就要上前,卻被葉天合的一個小妾給拉住。
趙貞知道現在必須得配合陳洛演戲。
他大手一揮,立刻有衙役,上前從葉天合小妾手中,把小女孩兒搶了過來。
趙貞‘唰’的一下抽出佩刀。
葉天合道:“彆傷害她,我、我……”
他看向陳洛,“我聽笑白醫館的人說,你自己就很厲害,為什麼來找我?”
“我擅長內科,外科沒有經驗。”
陳洛凝視著葉天合。
見陳洛坦誠,葉天合道:“保他命應該不難,但你剛才說的什麼接回斷手,我根本做不到。”
陳洛皺眉。
葉天合慌道:“我師父的師父如果還在,這些不是問題,可大乾立國後,禁止剖屍研究,血管,經絡,等,早就無人掌握。”
他怕陳洛不信他的話,伸出了自己的雙手,陳洛仔細看,才發現葉天合,其實是九指。
“我因緣際會,小拇指曾被整齊切下,我嘗試著將它再縫合在一起,不僅沒有把它複原,還讓我差一點丟掉性命。”
葉天合收了手,看向被放在診床上的阮仲。
“哪怕他的手你撿了回來,但,沒有用,人是不可能把手接成如以前那樣的。”
“我……是真的做不到。”
陳洛聽著葉天合的話,他明白,葉天合自身受時代局限,認知本身不行。
如血管吻合術,肝素抗凝,還有無菌與麻醉,這些技術鴻溝,對陳洛來說,無非是錢的問題。
可操作技術,個人經驗。
那都不是‘錢’能彌補的了。
陳洛的隨身空間中,不僅接納不了一個活人,甚至一個仍存在著活性因子的完整斷手,都無法收納。
更不用提,把阮仲帶進無人城市,讓陳洛慢慢去積攢經驗。
沒可能。
“先保他性命。”陳洛說著,給葉天合讓開了一條道。
葉天合也是沒辦法,趕緊招呼徒弟幫忙,去檢查阮仲的斷手創麵。
陳洛為了不讓趙貞等人給葉天合製造持續的壓力,最終,隻留下了兩個衙役,在裡邊幫打下手,他和趙貞走出了天合醫館。
“你放心,阮統領一定會沒事的。”
趙貞看著陳洛,心情沮喪。
少府監一大堆事兒沒處理完,這邊又整出一堆,結果,還讓阮仲這位禁軍大統領,付出了斷一隻手的代價。
不知道虧了,還是賺了。
陳洛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趙貞說。
“在我原來的那個家,我沒有見過這麼亮的月亮,沒有見過像黃昏一樣的夜晚。”
陳洛歎了口氣。
“在那裡,街上到處都是攝像頭,據說全國有二十七億台攝像頭。”
“攝像頭?”
趙貞聽不懂陳洛的話。
陳洛道:“犯罪率低得嚇人,但在這裡,他們動不動就要殺人滅口,就因為被找到的風險,太低!”
趙貞有點兒懂了。
但他不知道,這跟‘攝像頭’是怎麼聯係起來的。
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陳洛。
作為一個官二代,陳洛的種種行為,早就已經超出了趙貞的認知。
他勇敢、聰明,有擔當,比他見過的任何官二代,都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他本可以隻當一個紈絝的。
“陳洛……”
“沒事,就是單純地想找人吐槽一下,”陳洛歎了口氣,重拾勇氣,“沒事了,等阮統領醒來,一切都結束了!”
“嗯。”
趙貞點點頭。
兩人在天合醫館門前的台階坐下,身邊是一群略有疲憊的衙役。
他們安靜地蹲在兩人身後,感受著兩位大人的愁緒。
不多時。
一匹馬來了,阿三下馬後,找到了正在發呆的陳洛。
“老夫人問您幾時歸家?”
阿三牽著馬,見陳洛不吭聲,小聲又道:“老夫人晚食沒吃,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
陳洛正要開口。
這時,街道上又傳來一陣快速逼近的馬蹄聲。
“請問,陳洛陳大人,在嗎?”
來人是名小太監。
陳洛起身應是。
小太監道:“傳陛下口諭,請陳大人即刻入宮。”
見陳洛驚疑,小太監上前小聲道:“乾爹都知道了,說陛下也知道了。”
陳洛‘呼’了一口氣,對阿三道:“去回老夫人,子時之前,應該能回去,叫她好好吃飯。”
阿三隻好應了一聲,騎馬回去。
陳洛又對趙貞道:“這邊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趙貞鄭重頷首。
陳洛這才牽了馬,跟著那名小太監,前往皇宮。
還是禦書房。
陳洛再見到雲景帝時,比白天的時候,顯得有些狼狽。
但在雲景帝這裡,印象卻反而更好。
雲景帝道:“人都死絕了嗎?”
陳洛道:“還沒有,還剩下一個三品大員,陶青悠,陶大人!”
接著,陳洛把阮仲說的話,複述一遍。
雲景帝眯眼道:“陶青悠?”
陳洛點頭。
雲景帝便道:“陳洛,從現在起,暫停一切調查,先不要回大理寺了,等朕想好,會給你個答複,你退下吧。”
陳洛謝主隆恩……才怪。
見雲景帝又不提陳敬南的事兒,他索性攤牌道:“陛下,君無戲言!”
雲景帝便道:“賜陳敬南入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享三品俸祿與儀仗。賞陳洛五百兩黃金,五千兩白銀,加賜永業田三百畝。”
王保在旁一一記錄。
陳洛聽著這些賞賜,總算長籲了一口氣。
雖說,陳敬南任的是大理寺少卿,但享受了三品俸祿與儀仗,這就夠了。
山重悅還沒正式告老,陳敬南就已經享受了山重悅該有的待遇。
就是為了讓陳敬南,先熟悉,再繼任。
至於金銀,陳洛雖不驚喜,但也算遇到了甘霖。
至少在最近的一段時間,他不用為錢奔波。
隻是,再多的錢,也無法買回阮仲的斷手,這反倒成了陳洛心裡的一根刺。
陳洛謝恩後,雲景帝把想了解的情況,都了解後,便讓陳洛離開。
王保本想送陳洛出宮,卻被雲景帝叫住。
陳洛便在引路太監的引領下,離開禦書房,回家去了。
雲景帝看著龍案上,呈上來的密報,與陳洛的一一對應上,他感慨道:“王保。”
“奴才在。”
“你覺得朕,要不要把陳洛,送到國子監,好好培養培養?”
雲景帝躊躇問道。
王保知道,雲景帝起了愛才之心。
可陳洛也是自己的人啊,他想了想,說道:“主子,國子監通讀儒家經典,雖然嘴上都是仁義道德。”
“可這些年來,他們總是跟主子唱反調,奴才不喜歡他們!”
“陳洛沒有那些腐儒的味道,真進去了,指不定會不會被帶歪呢!”
王保的話,讓雲景帝想到了首輔張善榮。
以其為首的言官們,似乎越來越開始陽奉陰違。
戶部陶青悠,便是張善榮的門生。
如今,更是做出這種忤逆的大罪,雲景帝絕不能讓這些人,過得這麼滋潤。
“那就讓陳洛……”
不等雲景帝開口,下出旨意,門外有小太監來報。
說是戶部左侍郎陶青悠,在家中服毒自儘了。
戶部尚書陸濟元在宮外求見。
雲景帝皺眉,這邊戶部左侍郎剛出事,就碰到陸濟元求見?
是巧合?
雲景帝道:“宣他進來。”
半刻鐘之後,陸濟元來到了禦書房,伏地叩首道:
“陛下,臣接到一封匿名舉報,稱戶部左侍郎陶青悠,侵吞八萬兩稅銀,正要以核查漕糧為由,將其控製,突聞陶青悠服毒自儘。”
雲景帝看著跪在地上的陸濟元,“八萬兩稅銀,哼,真巧啊,朕接到的密信中,說他侵吞了八十萬兩。”
“啊?”
陸濟元嚇了一跳,額頭開始冒汗。
雲景帝道:“陸濟元,你身為戶部尚書,統領整個戶部,結果在你的地盤,出現這麼大一個蛀蟲,你是乾什麼吃的?”
“陛下……”
陸濟元瑟瑟發抖。
雲景帝道:“依我大乾律,你陸濟元依律當處決,家產抄沒,直係男丁流放瓊州,終身不得科考。”
“陛下,臣一向忠心耿耿……”
“朕給你三日,三日內將以陶青悠為首的戶部官員,查一個,辦一個,必須嚴懲,所有從犯,罰俸一年,戶部五年內所有政績考核結果,全部作廢。”
“臣一定不負聖心,徹底肅清戶部疲敝。”
陸濟元連忙表態。
雲景帝一拍龍案吼道:“滾!”
“是。”
陸濟元退出禦書房那一刻,才感覺自己後背早已一片冰涼。
禦書房中。
雲景帝突然輕聲對王保道:“王保,你覺得把陳洛送進戶部,會不會幫朕,充盈一下國庫?”
王保‘啊’了一聲。
雲景帝這哪兒是讓陳洛幫忙充盈國庫?
這分明是把陳洛往火坑裡推啊。
陸濟元這邊剛上下整頓,陳洛這個罪魁禍首,自己跑上門去?
那不是等著挨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