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麵上短暫的混亂過後,很快恢複了秩序。
侯府的侍衛心有餘悸地圍攏過來,檢查著馬匹和車駕。
蕭景行氣息微促,蒼白的臉上卻不見慌亂,他朝顧輕舟微微頷首,聲音因虛弱而略顯低沉:“多謝顧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謝。”
顧輕舟擺擺手,笑容依舊帶著幾分不羈:“世子客氣了,舉手之勞,隻是……”
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沈青慈,又看向那明顯被動過手腳的韁繩,“這京城路滑,侯府的馬車看來得好生檢查一番才是。”
沈青慈明白他話中的未儘之意,也清楚他的出現絕非偶然,她迎上顧輕舟關切的目光,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顧輕舟見狀也不多言,隻對蕭景行拱了拱手:“既如此,顧某便不多打擾了。師妹,若有事可去侖渡找我。”後半句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沈青慈聽得真切。
“多謝師兄。”沈青慈低聲道。
顧輕舟灑脫一笑,轉瞬便沒入街市人流中,不留痕跡。
他轉身之際眉宇間閃過擔憂:看來師妹在侯府的日子比想象中還要驚險。
驚魂甫定,侯府立刻調來了新的馬車。
回去的路上,車廂內一片沉寂。
蕭景行閉目靠著,臉色比之前更差了幾分,冷汗幾乎浸濕了他的鬢角。
沈青慈坐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抑製不住的輕顫,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遞過一方乾淨的帕子。
蕭景行沒有睜眼,卻準確地接了過去,握在手中。
一路無話,直至馬車駛入靖遠侯府。
許是得了消息,蕭景行的母親呂氏竟親自等在了二門處。
當看到蕭景行被沈青慈攙扶著下車,雖然極力掩飾,但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愕還是沒能逃過沈青慈的眼睛。
“行兒!青慈!你們可算回來了!”呂氏快步上前,臉上堆滿了關切,語氣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方才聽下人回報說馬驚了,可把我嚇壞了!快,快扶世子進去歇息!”
她伸手想要去扶蕭景行,目光卻在他和沈青慈交握的手上停頓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隻迭聲催促著下人。
回到蕭景行常住的清暉苑,屏退左右,房間裡隻剩下他們二人。
沈青慈先替蕭景行診了脈,確認他隻是受了驚嚇,加之藥力反噬,並無大礙,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快速拿出解藥給蕭景行服下,“以後世子還是以身體為重”
“嗯。”蕭景行輕點了下頭。
沈青慈聲音平靜,目光卻冷冽:“今日之事,處處透著蹊蹺,馬韁上有割裂的痕跡明顯是人為的,有人不想讓我們平安回到侯府”
蕭景行靠在軟榻上,接過沈青慈遞來的溫水慢慢飲了一口,聲音帶著疲憊緩緩開口:“是啊,一環扣一環,看來有些人是等不及了。”
“也好,他們越是急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短暫的沉默中,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此事必須徹查。
不查出幕後真凶,他們在這侯府之中恐怕真的寸步難行,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
沉默片刻,沈青慈看著蕭景行蒼白的麵容輕聲問:“世子,你和你母親……關係如何?”
蕭景行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一緊,他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回答:“以前……母親待很好,自我記事起她便對我寄予厚望,悉心教導。”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自我中毒後,母親……似乎變了些。她仍舊噓寒問暖,可那關切總讓我覺得……隔著一層。許是我這個樣子,讓她覺得侯府將來無望,失望了吧。”他尾音低落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黯然。
沈青慈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能感受到他話語裡的失落,以及那份對母子親情變化的茫然無措。
她沉吟片刻又問:“那日我發現你寢衣裡的那個香囊,裡麵摻了子午烏的花瓣……那個香囊,是誰給你的?”
問出這句話時,沈青慈的心也微微提了起來。
提到香囊蕭景行握杯的手指收緊,抬眼看向沈青慈時目光有些躲閃,不願深談:“是母親給的。”
他回答得很快,好像不願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停留,“她說是我年幼時用過的,留著做個念想也能安神。”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急切,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母親絕不會害我!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或者……隻是巧合。那花瓣許是不小心沾上去的,她不會害我的……”
看著他極力辯解,甚至有些慌亂的樣子,沈青慈沒有再追問。
對於現在的蕭景行而言,母親是他心中為數不多的溫暖和依靠,他不願也不能相信這份溫暖背後可能隱藏著冰冷的算計。
那真的是巧合嗎?沈青慈心中疑雲更甚。
呂氏居所。
正房的門窗緊閉,隔絕了外麵的所有視線和聲音,屋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呂氏麵沉如水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撚著一串碧璽佛珠,指尖卻微微發白。
花嬤嬤在呂氏旁邊來回踱步,臉色鐵青。
“夫人,或許這就是天意,或許世子命不該絕!”
呂氏盯著花嬤嬤,聲音尖利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低吼道:“為什麼他還活著!為什麼不去死!安排得那麼周密,連驚馬都用上了,怎麼就讓他躲過去了!真是廢物!一群廢物!”
“他畢竟和您母子一場,反正他一直把您當成親生母親,不如就這樣吧,就讓他替景瀾給您養老送終!”花嬤嬤苦口婆心勸導。
“不!他不是我兒子,他娘是那個賤女人!他是害死我兒子的凶手,我不能留著他,我必須讓他下去陪我兒景瀾!”呂氏眼中布滿血絲,神情扭曲近乎瘋狂地喊道。
她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夢到她的兒子蕭景瀾,她再也無法做蕭景行的母親。
為什麼當年掉進湖裡死掉的是景瀾?她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