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要單獨見我?”沈青慈心中一驚,平靜的麵容下暗潮湧動。
衝喜、替嫁,侯府、還有那個病弱卻深不可測的蕭景行一切都像一張無形的網正向她收緊。
趙氏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驚愕地望向她,沈妙柔更是難以置信。
原童垂手侍立,恭敬之中透著不可動搖的堅持。
眾人一時無言,氣氛凝滯。
“這……”趙氏試圖開口,手指不安地絞著帕子。
世子單獨見沈青慈?這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沈青慈屈膝對趙氏道:“母親,女兒去去就回。”
趙氏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什麼,隻是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沈妙柔死死盯著沈青慈的背影,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
沈青慈隨著原童,穿過花影,走向彆苑深處一角僻靜的水榭。
水榭臨水而建,四周垂柳依依,隔絕了外麵的喧鬨。
蕭景行獨自坐在水榭的欄杆邊,背對著入口望著一池碧水,他的背影依舊單薄,月白色的衣袍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聽到腳步聲,他並未回頭。
“沈大小姐。”聲音依舊虛弱,帶著淺淺的喘息,卻比剛才在人前多了幾分清朗。
“世子。”沈青慈在幾步外停下,微微頷首。
原童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守在水榭入口處。
蕭景行這才緩緩轉過身,近看之下他的臉色確實蒼白得嚇人,但那雙眼睛卻清亮得如同寒潭。
他看著她嘴角上揚,更像是一種禮貌的表示,“聽聞大小姐此前一直在京郊莊園居住?”
“是。”沈青慈垂眸。
“莊園生活想必清苦?”他語氣平淡。
“尚可,山水清淨,日子也簡單。”沈青慈抬眼迎上他的視線。
她隻說了莊園本身,對於造成這一切的沈家她避而不談。
沈青慈心知肚明,他不過是想摸清她對沈家的態度,探查她隱忍的極限。
蕭景行低低笑了聲,轉即又是一陣輕咳,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緩了片刻才繼續道:“大小姐性子沉靜,很好。”
這話表麵是讚許,實則暗示她應當順從、安分才適合侯府那種地方。
沈青慈並未接話,隻道:“世子謬讚。”
她不願接茬,更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被他看透。
蕭景行不再看她,眼睛望向池水儘頭的垂柳。
“咳咳……”他又開始咳嗽,這一次似乎比之前更劇烈些,瘦削的肩膀不停顫抖。
沈青慈默默注視著他,那副病弱之軀令人生憐,可眼中的鋒芒卻讓人心驚。
他咳得越厲害,那眼神反而越清明像是能穿透人心,這病弱的外表下藏著難以估量的危險。
她握緊了袖中的那顆小珠子,觸感冰涼圓潤,卻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腥氣。
咳嗽漸歇,蕭景行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盒遞向沈青慈。
“初次見麵,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錦盒打開,裡麵靜靜躺著一支玉簪,簪子通體溫潤,色澤是極清透的白玉,簪頭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瓣邊緣隱隱泛著血色,像是染上了鮮血。
“此簪材質特殊,貼身佩戴冬日裡觸手微暖,夏日裡沁人心脾。”蕭景行聲音輕緩,介紹著玉簪的特性。
冬暖夏涼這四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沈青慈心中一動,這不僅僅是一支玉簪,他在暗示什麼?是在試探她的悟性?
沈青慈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錦盒,她指尖觸碰到玉簪,確實感到幾分不同尋常的溫潤感。
“多謝世子厚賜。”她聲音平靜地道謝,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
沈青慈看懂了他的暗示卻不點破,顯露聰明並非明智之舉,她合上錦盒,妥帖地收好。
蕭景行看著她的動作,很是滿意。
他站起身,身體略有些不穩,咳嗽聲再次響起。
“咳咳……日後……”他頓了頓,像是用儘力氣才說出下半句,“還望世子妃……多多擔待。”
聲音虛弱至極,像是隨時都會消散。
世子妃?是蕭景行對這門早已注定的婚事,明確表露的態度嗎?還是說是對他方才一番試探之後,對她表現的某種最終評定與認可?
沈青慈麵上依然維持著那份恰到好處的平靜與恭謹。
回到沈府,沈青慈獨自一人回到房間,她關上門將那支玉簪從錦盒中取出放在掌心細細端詳,玉質細膩,確非凡品。
“小姐。”半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沈青慈將玉簪連同錦盒一起妥帖放入妝匣深處,麵上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半夏推門而入,手裡捧著一個精致的描金彩繪漆盒。
“小姐,這是老夫人差人送來的,說是京城裡時下最時興的玉容膏,讓您趕緊用起來。”她將漆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裡麵是幾隻小巧玲瓏的白瓷罐,散發著淡淡的雅致香氣。
沈青慈瞥了一眼,沒說話。
半夏觀察著她的臉色繼續道:“老夫人的意思婚期定得急,隻剩半個月了,小姐這……這氣色總得養養。”
“老夫人說了侯府門楣高,大小姐您村姑的樣子嫁過去,咱們沈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說到最後幾個字,半夏的聲音低了下去,她也覺得這話聽著不那麼順耳,但老夫人的原話大抵就是如此。
“嗬。”沈青慈輕笑了一聲,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臉麵?沈家如今最在乎的果然隻剩下這個了,將她從莊子上接回來塞進侯府那個火坑,至於她這個人是死是活又有誰真正關心過?
“知道了。”她語氣平淡拿起一隻白瓷小罐,入手微涼,“有勞祖母費心。”
半夏鬆了口氣,連忙道:“奴婢伺候小姐潔麵後用上?”
“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沈青慈將瓷罐又放回漆盒,“你也累了一天,下去歇著吧。”
“是,小姐。”半夏應聲退下。
房間裡又隻剩下沈青慈一人,她看著那盒包裝精美的玉容膏,忽然覺得有些滑稽。
半個月的光景,這玉容膏莫不是神丹妙藥,還能把人脫胎換骨不成?
比起這外在的塗抹功夫,她如今更需要的恐怕是一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一身能在豺狼虎豹環伺下安然無恙的本事。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妝匣上,蕭景行……靖遠侯府……
臉麵固然要顧,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場名為“衝喜”的交易中保全自己,甚至……反戈一擊。
沈青慈拿起一隻瓷罐指尖沾了點膏體,香氣清幽,質地細膩。
也罷,府上快要舉辦送親夜宴了,既然是戲總得把行頭穿戴整齊了,至少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剛從鄉下莊子回來的“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