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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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歲甩開他的手,一腳踢飛路邊的石子。石子落進溪水時,遠處傳來永定侯府家丁的呼喊。

沈文淵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奔來,官靴沾滿泥漿。

“歲歲!”侯爺攥得她肩骨生疼,“為父把整座山翻了個遍…”話音戛然而止——女兒頸間的血痕刺得他眼眶發酸。

燕回時解下墨狐裘披在沈嘉歲肩頭,衝沈文淵抱了抱拳,一臉正色道:“人犯已死,令愛受了驚嚇,還請侯爺趕緊帶她回府安撫吧。”

沈鈞鈺舉著火把過來,看見妹妹裹著男子大氅,劍眉頓時擰成疙瘩。

他冷嗤一聲,上下打量著麵前的玄衣男子:“燕大人辦案果然威風,舍妹好好走在朱雀大街上都能被你的仇家盯上。”

燕回時垂著眼瞼抱拳:“是在下失職,明日必攜禮登門謝罪。”

“大哥!”沈嘉歲扯了扯兄長衣袖,“要不是燕大人及時趕到,那刀子早就割斷我喉嚨了。”

沈鈞鈺氣得直磨後槽牙。不過半日工夫,自家小妹竟當街替這冷麵判官說話。

他甩開衣袖冷哼:“今夜之事還望守口如瓶,若傳出半句有損我侯府千金清譽的閒話,本世子饒不了你……”

“自當謹記。”燕回時轉身走向城門,腰間銀魚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三品京官仍住在西郊草廬,這事早被禦史台當作笑料傳遍了。

“嘿!窮官裝什麼清高?”沈鈞鈺望著燕回時的背影,猶在小聲蛐蛐。

梆子敲過三更,沈嘉歲才邁進永定侯府的門檻。

“我的歲歲啊——”裴淑貞攥著帕子撲上來,“早說彆去管那勞什子奶茶鋪子,如今倒好,刺客都敢當街擄人了!從明日起不許再出門,待脖頸上的傷疤褪了再說!”

沈嘉歲摸著纏了細麻布的頸側:“娘,您看,這都結痂了……”

“若不是燕大人出手,你此刻早躺在義莊了!”裴淑貞抹著淚對管家吩咐,“備兩份紅參,明日隨我去燕家道謝。”

沈鈞鈺抱臂倚著廊柱:“要我說就該參他個治下不嚴,五城兵馬司的巡防都是擺設不成?”

“夠了!”老侯爺拄著虎頭杖重重頓地,“今日之事倒叫老夫看明白,咱們侯府連個得用的暗衛都沒有。文淵,明日去牙行挑些會拳腳的來練練!”

“父親糊塗了!”沈文淵急得直搓手,“京裡真正的好手都在世家大族手裡攥著,咱們現在去尋,怕隻能找到些市井混混。”

沈嘉歲望著雕花房梁發怔。

在原主的記憶裡,永定侯府自曾祖那代起便重文輕武,祖父整日流連勾欄瓦舍,父親又是個不通庶務的,如今偌大侯府竟湊不出二十個護院。

她摩挲著茶盞邊沿想起書中劇情。再過兩年新帝登基,京城連著鬨了三波流寇,連六部尚書家眷都被劫掠過。

要在這亂世護住侯府,光靠燕回時顯然不夠。

可養暗衛最耗銀錢。

奶茶鋪子每月進項不過百兩,若要組建三十人精銳,光是玄鐵軟甲就要上千兩。沈嘉歲盯著燭火撥弄算盤,不知不覺伏在案上睡去。

夢裡,燕回時握著她的手踏月而行,墨色官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兩人落在彎月尖上時,他忽然轉身逼近:“沈姑娘這般算計,連夢裡都在撥算盤?”

沈嘉歲驚得從貴妃榻上滾落。

日頭已過中天,窗欞外傳來小販“炊餅——熱乎炊餅——”的叫賣聲。

“姑娘快把藥喝了。”丫鬟捧著青瓷碗進來,“夫人說了,這幾日您就在院裡抄《平安貼》。”

沈嘉歲望著宣紙上歪歪扭扭的墨跡苦笑。

這具身體原本的字跡娟秀工整,她穿來後費了半月才勉強寫出橫平豎直。不過練著練著,倒品出些“一撇一捺定乾坤”的趣味。

於是,沈嘉歲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待了三日。

不過,她也沒閒著,通過紫鶯傳話,讓沈氏茶軒再度推出新品——厚芋泥奶茶。

芋泥香氣混著奶香飄滿長街時,沈氏茶軒門口已經排起長龍。

程掌櫃擦著汗珠撥算盤,聽著此起彼伏的吆喝:“兩杯厚芋泥!多加冰!”

“這位客官,您這杯加了六種小料…”夥計為難地看著快要溢出來的瓷盞。

錦衣公子豪氣拍出銀錠:“爺就愛這麼喝!”吸溜聲裡,珍珠仙草裹著芋泥滑過喉嚨,甜得人眯起眼。

斜對門嚴記茶樓的蔣掌櫃啐了口茶葉沫子:“跟風都趕不上熱乎的。”

他盯著沈氏的金牌匾,突然聽見街角傳來銅鑼響。

“永定侯府喪天良呐——”破鑼嗓子驚飛簷下麻雀。

布衣漢子沿街叫罵,“當年薛義士為救侯爺丟了命,如今孤兒寡母連口熱飯都吃不上!賤賣宅院,流落客棧!”

排隊的人群嗡地炸開。

挎菜籃的婦人撇嘴:“昨兒還見晁家娘子當簪子呢!”

搖扇的書生搖頭:“侯府日進鬥金,忒不厚道。”

流言像滾油濺水,晌午便傳遍八大胡同。

沈嘉歲掀開茶罐聞香時,沈福正跌跌撞撞衝進前廳:“侯爺!薛夫人真把西郊院子賣了!”

“不可能!”沈文淵打翻茶盞,“上月才撥了五十兩月例,怎麼會缺錢?”話音卡在喉頭。

賬本白紙黑字記著,晁氏已三月未領用度。

裴淑貞指尖發涼。那處三進小院是她親自挑的,廊下還栽著晁嫂子最愛的西府海棠。

沈嘉歲摩挲著青瓷盞沿,一臉的淡定從容:“請晁嬸子過來問問便知。”

一盞茶後。

晁氏邁進花廳,捏著帕子抹眼角:“原是我那侄兒要考嶽明書院,束修還差些,隻能把院子給賣了…”

“嫂子缺錢怎不開口?”裴淑貞心口發堵。侯府給晁家的月例,分明足夠雇三個教書先生。

“哪敢再勞煩侯府。”晁氏低頭飲茶,盞中映出她得逞的笑。

昨夜侄兒說了,隻要咬死供他讀書,待流言四起,侯府定會迫於輿論壓力,接他們住進侯府。

到時候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沈嘉歲忽然輕笑:“晁嬸這雲錦料子倒是新鮮。”蔥白指尖掠過晁氏袖口,“聽說南街布莊剛到的貨,一匹要二十兩呢。”

晁氏手一抖,茶湯潑濕前襟。她強笑道:“舊衣裳翻新罷了。”

窗外蟬鳴刺耳。

“既然要供令侄讀書,”沈嘉歲撫著茶盞上的鎏金紋,“侯府明日便請嶽明書院的山長過府,也好叫我們知道束脩幾何。”

晁氏臉色霎白。

冷汗順著脊梁滑下,帕子快絞成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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